天白深深看了夢凡一眼。
「我下車去問一問,看有沒有人知道夏磊的地址!」
天白跳下車去,攔住了一位白族老人。
「請問這位先生,有一個名叫夏磊的漢人,不知道您認不認識?他住在什麼地方?」
老人一驚,笑容立刻從眼角唇邊,漾了開來。
「你說本主神啊!認識!當然認識啊!他住在街的那一頭!」老人打量他。「我是說夏磊啊!」天白困惑的。「不是什麼神!」
「夏磊?」一個年輕小伙子湊了過來。「找本主神啊!你是本主神的親戚嗎?」「我帶你去!」一個白族少女歡天喜地的說:「你一定是趕來參加婚禮的,是不是?」
天白心頭大震,婚禮!本主神!他忽然覺得,大事不妙。抬頭看看馬車,他匆匆擺脫了街上的路人,三步兩步走回車邊,跳上車子,他對滿臉期待的夢凡說:
「夏磊競然變成神了,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想,我們先找家客棧,歇下腿來。銀妞,康忠,你們陪著小姐,我去把夏磊找到了再說!」「他……他確定在大理嗎?」夢凡急急的問。「他沒有離開這兒,又去了別的地方嗎?」
「他確定在大理……」天白猶疑了一刻說:「只是情況不明,需要瞭解一下!」夢凡看了天白一眼,微有所覺,不禁有所畏懼的沉默了。臉上的嫣紅立刻就褪色了。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四海客棧」,天白安頓了夢凡,又命康忠和銀妞侍候著,他匆匆就奔出客棧,去找尋那個已變成「本主神」的夏磊!夏磊正站在族長的天井裡,在眾親友包圍下,試穿他那一身的白族傳統服裝。塞薇也在試她的新娘裝,白上衣,白裙子,袖口,大襟和下擺上,繡滿了一層又一層艷麗的花朵。那頂名叫「登機」的帽子,是用金線和銀線繡出來的,上面綴滿了銀珠珠,還垂著長長的銀色流蘇,真是美麗極了。夏磊看著盛妝的塞薇,不能不承認,她實在是充滿了異族情調,而又「艷光四射」的!天井中熱鬧極了,穿梭不斷的白族人,叫著,笑著,鬧著,向族長夫婦道賀著,一群白族小孩,在大人腿下,奔來繞去。而刀娃,竟在牆角生了個爐子,烤起辣椒來了。這一烤辣椒,夏磊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接著,塞薇也開始打噴嚏,滿天井中,老老少少,接二連三,打起噴嚏來。夏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喊:「刀娃!你烤辣椒做什麼呀!哈……哈……哈啾!」「我烤『氣』椒!祝你們兩個永遠『氣氣蜜蜜』!」刀娃自己,也是「哈啾」不停,笑著說。原來,白族人把「辣」念為「氣」,把「親」也念為「氣」。烤「氣椒」,是取諧音的「親親愛愛」,討個吉祥。「哈啾!」族長嚷著:「刀娃!洞房花燭夜才烤氣椒,你現在烤什麼?」「洞房的時候,我再烤就是了!」刀娃笑嘻嘻的答:「我已經等不及了,管不了那麼多……」話沒說完,他就「哈啾!哈啾!」連打了兩個好大的噴嚏。
全天井的人,又是叫,又是笑,又是說,又是「哈啾」,真是熱鬧極了。塞薇早已「哈啾」不已,笑得花枝亂顫,帽子上垂下的流蘇,也跟著前搖後晃,煞是好看。
就在這一片喜氣中,天白跟著一位帶路的白族少女,出現在敞開的大門前。「夏磊!」天白驚呼,目瞪口呆的看著全身白衣白褲,腰上繫著紅帶子的夏磊。夏磊猛一抬頭,看到滿面風霜的天白。他不能相信這個!這是不可能的!他往前跨了一步,張大了眼睛,再看天白。眼睛花了,一定的!他摔摔頭,再看天白。
「天白?」他疑惑的。「楚天白?」
「是啊!」天白激動的大吼出聲。「我是楚天白!從北京馬不停蹄的趕來找你了!但是,你是誰呢?你這身服裝又代表什麼?你還是當年的夏磊嗎?」
夏磊震動的瞪視著天白,忽然有了真實感。
「你真的來了?你怎麼來了?」他大大的吸口氣,頓時情緒澎湃,不能自已。「你怎麼不在北京守著夢凡,跑到大理來找我幹什麼?難道……」他顫慄了一下。「是乾爹……怎樣了?還是乾娘……」「不不!他們沒事!他們都很好!」天白急忙應著。「北京的每個人都好,夢華和天藍都快有小寶寶了!全家都高興得不得了……」「那!」夏磊直視天白,喘著氣問:「你、你、你呢?」
「我、我、我怎的?」「你、你、你有小寶寶了嗎?」
天白四面一看,眾白族人已經圍了過來,好奇的看天白,又好奇的看夏磊,一張張面孔上,都浮現著「欲知真相」的表情,而那個戴著頂光燦燦的大帽子——美若天仙般的白族姑娘——已經走過來,默默的瞅著他出神了。
「我們一定要在這種情況下來『話舊』,和細述『別後種種』嗎?」天白問。夏磊回過神來,回頭看了眾白族人一眼。
「對不起!」他大叫著說:「這是我的兄弟楚天白,他從我的老家北京趕來找我了!對不起,我要和他單獨談一談!」說完,他抓著天白的手腕,就急奔出天井。「我們走!」
終於,天白和夏磊,置身在洱海邊的小樹林裡了。
「快告訴我!」夏磊搖撼著天白:「你怎麼會來找我?你為什麼會來找我?」「你先告訴我!」天白雙手握拳,激烈的吼:「你這身白族服裝代表什麼?你剛剛在天井裡做什麼?那個盛裝的白族少女是怎麼回事?你說!快說!」「那是塞薇!我和她……三天之後要行婚禮了!」
天白整個人怔住,半晌,都動也不能動,話也不能說,氣也喘不過來。「天白,」夏磊的臉色變了。「兩年了!你和夢凡,是什麼時候完婚的?」天白渾身震顫,握起了拳,他一拳揮在夏磊肚子上。夏磊腰一彎,他又用膝蓋一頂,頂在夏磊的下巴上。
「我打你這個本主神!我打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白族人!」他撲上去,抓起夏磊胸前的衣服。「夢凡!你心裡還有夢凡這個名字嗎?你已經有了白族新娘,你還在乎整天站在望夫崖上的康夢凡嗎?」「夢凡為什麼還站在望夫崖上?」夏磊大驚失色,嘶啞的吼著:「你怎麼允許她站在望夫崖上?她的喜怒哀樂,都是你的事了!你怎麼不管她?」
「如果我管得了她,我還會來找你嗎?你已經變成夢凡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我斗不掉她心中那個你!我毀不掉她心中那個你!所以,直到如今,我沒有和她完婚!直到如今,她還站在那個見鬼的望夫崖上,等你回去娶她!」
夏磊大大的震動了,掙脫了天白的手,他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面色慘然的瞪視著天白。
「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在告訴你一件事實!我不和你搶了,不和你爭了!我終於認清楚了,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的夢!我已下定決心,要成全你和她!你乾爹乾娘也點頭了!所以,我來找你。為的是,請你回北京去!回北京去面對夢凡!」
「乾爹乾娘點頭了?」他怔怔的說:「回北京去?」
「是的!」天白用力喊著:「你說,你是要大理的塞薇,還是北京的夢凡?你給我一句話!如果你要塞薇,我二話不說,掉頭就走!如果你要夢凡,你也二話不說,掉頭就跟我走!」
夏磊紛亂的迎視著天白的眼光,心神全亂了。
「不不!」他掙扎的說:「我當初千方百計的要她,是你不許我要她!等我已定下心來,另辟新局,你又要我回到那是非之地去?」他痛定思痛,瞻前顧後。「不不!我好不容易解脫了!你不可以再誘惑我,再煽動我!大理,已經是我的家,是我心靈休憩的所在……我不能再丟下這個攤子,丟下塞薇,做第二次的逃兵!我不能!」
「這麼說,」天白絕望的。「你要定塞薇了?你變了心?你再也不回頭了?好好,算我白跑了這一趟!好好,算我認清了你!」天白甩開夏磊,轉身就走。
夏磊回過神來,不禁急呼:
「天白!天白!」天白衝出了樹林,頭也不回的絕塵而去。
夢凡站在洱海客棧的門口,已經引頸盼望了許久。無論銀妞康忠怎樣苦勸她回房休息,她就是不肯。站在那客棧外的廣場上,她焦灼的、緊張的站立著,望眼欲穿。
天白激動的奔來了。夢凡整個人像繃緊的弦,她注視天白,顫聲問:「你找到他了嗎?你見到他了嗎?」
「我見到了!」天白咬牙說。
「他怎樣?他好不好?」夢凡眼光灼熱,聲音急切。
「他很好,他好得不能再好了!」天白一把握住夢凡的手腕。「夢凡!你答應過我,如果夏磊已有改變,你會死心的!你跟我說過,你有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