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吟霜丫頭,如此蠢笨!」雪如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就面罩寒霜,十分威嚴的說:
「居然把公主氣得對她用夾棍!她原是我房裡的丫頭,沒調教好,也是我房裡出的差錯!我不能再讓她在公主面前,頻頻出錯,惹公主生氣!阿克丹!你還不『跪安』,杵在這兒幹嘛?」秦姥姥響亮的應了一聲「是」,急忙上前去攙扶起吟霜。而加響亮的「喳」了一聲,就磕下頭去。
「好了,不打憂公主!咱們告退了!」雪如說著,彎身行禮,帶著吟霜、秦姥姥、阿克丹、小寇子、香綺等人,就浩浩蕩蕩的離去了。公主眼睜睜的看著雪如把人給救走,她只是睜大眼睛,拚命吸著氣,腦子裡一團紊亂,簡直理不出一點頭緒來。怎麼?一個新進門的丫頭,竟有皓禎垂憐,阿克丹捨命相護,還有福晉出面救人!她怎有這種能耐?她到底是誰?到底來自何處?有什麼背景身世呢?
第十三章
吟霜被帶到福晉房裡。
雪如注視著遍體鱗傷的霜吟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捲起吟霜的衣袖、褲管,她迫不及待的去檢查她身上的傷痕,片片瘀紫,點點燙傷,處處紅腫……還有那已迅速腫起起的十根手指頭!雪如心裡,像有根繩子重重一揣,抽得五臟六腑都痛楚起來。怎會發生這樣的事?那公主,好歹出身皇室,自幼也是詩畫熏陶,受深閨女訓,自然該懂三叢四德,怎麼出手如此狠毒?雪如一面一疊連聲叫秦姥姥和丫頭們拿金創藥、拿定神丹、拿熱水、拿棉花……一面捧著吟霜的手,就不住的吹氣。水捧來了,藥也拿來了,雪如又親自為她洗手擦藥。嘴裡不由自主的的,疼惜的低喊著:
「這個樣子,也知道有沒有傷筋動骨,要不要傳大夫?秦姥姥,要不要傳大夫呀?」
「不要不要,千萬不要!」吟霜急切的感著。「我的手指都能動,身上也只是些皮肉小傷,千萬不要傳大夫,如果給貝勒爺知道了,會鬧得不可開交的!」吟霜說著,就拼著命活動著手指頭,給雪如看。雪如心裡一驚,吟霜說的確實有理,這事必須瞞過皓禎,否則後果不堪想像。她緊緊的凝視著吟霜,這冰雪聰明、蘭質蕙心的女孩兒,即使出身在江湖百姓家,卻賽過名門閨秀!
「吟霜啊!」她忍不住激動的說:「我太難過了!我應該多護著你一些的!不說是為了皓禎的比故,單講我心裡頭對你的感覺吧!已經從認可,到了喜愛與疼惜的程度,說什麼我都有責任要保護你呀!」吟霜聽得又感動又感激,看著福晉,心裡熱烘烘的。
「可我做了什麼了?」雪如自責的繼續說:「我總以為公主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會對你做出太離譜的事來,這才把你交給了公主,沒料到她竟會下手如此狠毒!想想看,萬一我湊巧不在府中,你和阿克丹,只怕都已成刀下亡魂!這,想來我就毛骨悚然了!」「您不要自責吧!」吟霜急急接口,惶然得不知所措了。「是我太不爭氣,太沒有用嘛!以致公主恨我入骨,跟我形同水火,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驚動了您的大駕!您居然親自為我出頭,冒險得罪公主,不顧婆媳失和……我真不知道憑什麼得您如此眷顧,如此愛護?又憑什麼讓大家都捨身為我,聯手護我?我……我……」她說關說著,淚珠已奪眶而也。「我太感動了!我真的太感動了!」
「聽我說!」雪如心疼的把吟霜擁入懷中。「你的苦難到今天為止!從今兒起,我一肩扛下來了,在我心底,你就是我的媳婦兒了!我再也不讓你去公主房!公主要怪罪,就讓她怪罪我吧!」聽到雪如這句:「在我心底,你就是我的媳婦兒了!」吟霜又驚又喜,整顆心就像一張鼓滿風的帆,飄向那浩瀚的、溫柔的大海裡去了。那份喜悅和滿足正如同大海中的潮水,滾滾湧至,把手指上的傷痛,身體上的折磨,都給淹沒沖刷得無影無蹤了。這天晚上,皓禎興沖沖的來到了「靜思山房」。小寇子、阿克丹緊跟在他身後,拎著食籃,裡面又是酒,又是菜,又是各種精美小點心。「吟霜!」皓禎笑著去抓吟霜的手,吟霜輕輕一閃,他只抓到她的衣袖。「我娘告訴我,她又把你從公主房要了回來。太好了!把你放在公主身邊,我真是千不放心、萬不放心,要見一面,比登天還難!害我這些日子,過得亂七八糟!現在,好了!你又回到靜思山房裡,我們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來來來!來喝酒!」他又要去抓她的的手,她再度輕輕閃開。微笑著說:
「別拉拉扯扯的,喝酒就喝酒嘛!」
「怎麼?」他一怔:「幾天不見,你憔悴了不少!身體不舒服嗎?受了涼嗎?」「哪有?」她急急接口,喊香綺、喊小寇子、喊阿克丹。「來啊!咱們把酒茶擺起來,讓我侍候貝勒爺喝一杯!」她慌忙去提食籃,擺餐桌。但,那腫脹的手指實在不聽使喚,一壺酒差點沒掉到地下去。香綺和小寇子都奔上前來,拿碗的拿碗,拿壺的拿壺。好不容易坐下了。皓禎看著吟霜,儘管憔悴消瘦,那眉尖眼底,卻滿是春風呀!他未飲先醉,斟滿了杯子,就連乾了三杯。酒一下肚,心潮更加澎湃。這樣的夜,已經好久都沒有了。窗外月光把柳樹的枝枝椏椏投射在窗紗上搖搖曳曳。窗內,燭光照著吟霜的翦水雙瞳,閃閃爍爍。他深深的啜了一口酒,趁著酒意,醺醺然的說:
「吟霜!我想聽你彈琴!」
「彈琴?」香綺正斟著酒,酒杯砰然落在桌上。「不可以!不可以……」「彈琴?」小寇子正幫皓禎布著菜,筷子嘩啦掉落地。「彈什麼琴?彈什麼琴?」在門口把風的阿克丹也衝進了室內。
「不能彈琴!」他氣呼呼的,直截了當的喊:「貝勒爺可以走了,改天再來!」「怎麼了?」皓禎狐疑的看著眾人。「我很想聽吟霜彈琴,你們一個個是中了邪嗎?吟霜!」他看著她:「我最喜歡你彈那首《西江月》,以前在帽兒胡同,咱們每次喝了酒,你就彈著唱著……自從你進府,那種日子,反而變得好遙遠了……」
吟霜站起身子,轉身就去拿了琴來。
「那麼,我就再為你彈一次!」
「小姐!」香綺驚呼:「你不要逞能了吧!」
「貝勒爺!」小寇子對皓禎又哈腰又請安:「福晉交代,你不能這兒久留,請回房吧!」
「是!」阿克丹大聲接口:「早走為妙!」
「什麼早走為妙?」皓禎生氣了,對大家一瞪眼:「整個府裡,沒有一個人瞭解我,沒有一個人體會我的心嗎?此時此刻,你們就是用一百匹馬,也休想把我拖出這靜思山房……」「叮叮咚咚」一陣琴弦撥動,琴聲如珠落玉盤,清清脆脆的響了起來,打斷了皓禎的怒吼。滿屋子的人,都靜默無聲了,每個人的眼光,都落在吟霜身上。
吟霜撥著弦,十根手指,每個指尖都痛得鑽心。她含淚微笑,面色越來越白,額頭沁出汗珠。琴聲一陣撩亂,連連撥錯了好幾個音,額上的冷汗,就大顆大顆的跌落在琴弦上。
香綺撲過去,把吟霜一把抱住,哭著喊:
「不要彈了!不要彈了!」
皓禎震動極了,愕然的瞪著吟霜,然後,他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拉開了香綺,直撲向吟霜。把吟霜正往懷裡藏去的雙手,用力的強拉出來,然後,他就大大一震,整個人都呆住了。吟霜那雙手,已經不是「手」了。十根手指,全腫得像十根紅蘿蔔,彼此都無法合攏。藥漬和瘀血,遍佈全手,斑斑點點。而那十個指甲,全部變為瘀紫。
「吟霜!」好半晌,他才沙啞的痛喊出來:「你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目光,銳利而狂怒的掃過香綺、小寇子、阿克丹。「你們一個個,這樣隱瞞我,欺騙我!你們都知道她受了傷,才一直催我走,阻止她彈琴,但是你們沒有一個人要告訴我真相!」他咆哮著:「你們好狠的心!你們氣死我了!」
「噗通」一聲,小寇子跪了下去:
「是福晉的命令,咱們不能不瞞呀!」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皓禎臉色鐵青,兩眼瞪得像銅鈴,裡面冒著燃燒般的火焰。「怪不得額娘會把吟霜討回來!原來如此!這手指是什麼東西弄的?夾棍嗎?是夾棍嗎?」他大聲問,不等回答,他猝然抓住吟霜的手腕,把她的衣袖往上一捋,露出了她那傷痕纍纍的胳臂。
皓禎死死看著這胳臂,好半晌,不動也不說話。然後,他用力雙手握拳,砰的一聲捶向牆去,嘴裡發出野獸受傷般的一扭狂嗥:「啊……」這聲狂叫把全體的人都震撼住了。吟霜噙著滿眼淚,哀懇的瞅著皓禎,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