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約?我就叫她快跟我走!」
「她就跟你出來了?沒有拒絕?沒有推托?」
「沒有呀,她大方極了,一點忸怩都沒有,拿了披風就跟我出來了。」「是嗎?這倒怪了。」紹泉深思的望著宗堯,宗堯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好好努力,祝你成功!睡覺吧!」
紹泉仍然呆望著宗堯,宗堯站在書桌前面,拿起書桌上的一個鏡框,裡面是潔漪的那張照片。他把照片放到嘴邊,輕輕的吻了一下,再放下來。脫去了長衫,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即就鼾聲大起了。紹泉躺在另一張床上,徹夜翻騰到天亮。
「宗堯,再陪我一次。」
「不行,我已經陪了你四次了。」
「這是最後一次。」「紹泉,你要面對現實,追女孩子不能總是兩人搭檔,你總要單槍匹馬的去作戰的!」
「不知怎麼,你不在我就毫無辦法,有了你,空氣就又生動又活潑,缺了你就沉悶得要命。」
「你需要受訓練!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就好了!」
「再陪我去赴一次約,如何?」
「最後一次!」「0K!」
宗堯把一頂農人用的斗笠戴在頭上,帽簷拉得低低的,遮住了眉毛和眼睛。背靠在一棵大樹上坐著。他手邊的釣魚竿伸出在前面那條小溪上,浮標靜靜的漂在水面,微微的動盪著。這是個十分美好的下午,初冬的太陽暖洋洋的,天是一片明淨的藍色,幾朵白雲在緩緩的移動。宗堯並沒有睡著,他只是瞇起眼睛來,悄悄的注視另外那兩個遊伴。紹泉和傅小棠都站在岸邊,注視著溪水,紹泉不知在對傅小棠說些什麼。傅小棠穿著一件白毛衣,一條綠呢西服褲,披散的長髮上繫了一條綠髮帶,長髮卻被風任意的吹拂著。她一隻手拉著一枝柳條,身子搖搖晃晃的前後擺動。沒一會,她的頭往後一仰,宗堯聽到了她爽朗的聲音在大聲說:
「如果等他釣到魚呀,月亮都快下山了!」
宗堯知道他們在說自己,就乾脆把帽子整個拉下來,遮住了臉,真的闔目假寐起來。冬日的陽光熏人欲醉,只一會兒,宗堯已朦朦朧朧了。就在這朦朧之中他感到鼻子一陣癢酥酥的,他皺皺眉,用手揉揉鼻子,繼續小睡。但,那癢酥酥的東西爬到他的眼皮上,額頭上,又滑下來,溜進他的脖子裡,他一驚,伸手一把抓住那往脖子裡爬的東西,睜眼一看,他抓住的一根稻草,稻草的另一端,卻被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握著。他拉掉了斗笠,坐正了身子皺緊眉頭說:
「紹泉到哪裡去了?」「我打發他去買水果去了。」
「你打發他?」「嗯。不可以嗎?」
宗堯咬住下嘴唇,沉思的望著,面前這張美麗的臉,那對大而黑的眸子正固執而熱烈的凝視著他。她是半跪半坐在宗堯的身邊,他可以感覺到她呼吸中的那股熱氣。他默默不語,她說:「你要做多久的姜太公?」
「但願一直做姜太公,沒有人打擾。」
「嫌我打擾了你?」「嗯。」「那麼,很容易,趕我走吧!」
「真的,你走吧,我要睡一下。」宗堯冷淡而生硬的說,把那頂斗笠又遮到臉上去。可是,立即,斗笠被人扯了下來,傅小棠的大眼睛冒火的貼近了他,緊緊的盯著他的臉,她急促的問:「宗堯,你為什麼一定要逃避我?」
宗堯抓住了她的手,也急促的說:
「你別傻,小棠,睜大眼睛看清楚,紹泉溫文忠厚,才華洋溢,你放過他,你就是笨蛋……」
「我不管!我不管!」她提高了聲音,胸脯緊張的起伏著:「我為什麼要管他?他的才華關我什麼事?你用不著對我說這些!宗堯,別騙你自己!你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我,你的眼睛已經對我說明了!我瞭解得很清楚,宗堯,我不傻,是你傻!」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昏了頭了!」
「宗堯,你是個男子漢嗎?」傅小棠瞇起了眼睛,壓低聲音有力的問,她的臉離他的那麼近,兩人的呼吸使空氣都炙熱了。「宗堯,為什麼你要逃避?為什麼你不承認?你愛我,不是嗎?你第一次見我就愛了我,不是嗎?你騙不了我!你的眼睛對我說明一切!宗堯,你為什麼要折磨你自己呢?你敢對我當面說你不愛我?」
「小棠,聽我說……」宗堯的聲音沙啞而緊張。
「宗堯,別說了,你為紹泉做的工作已經夠多了。宗堯,別!」她搖著她的頭,披散的頭髮拂到他的臉上,然後,她撲過來,她的手勾緊了他的脖子,她嘴唇灼熱的貼著他的。宗堯也顫慄的攬住了她,越攬越緊,他的嘴唇飢渴的追索著她的,她的長髮把兩個人的頭都埋了起來。終於,他猛然推開了她,從草地上跳了起來,他的面色蒼白凝肅,呼吸急促緊張,啞著聲音說:「小棠,離開我,請你!」
「我不!」回答是簡短,固執,而堅定的。
「小棠,我告訴你,你沒有權利讓我做一個負心人!」
「你指紹泉嗎?我從沒有愛過他!宗堯,你太忠於朋友了!」
「不止紹泉,小棠,在成都,有一個女孩子正等著我寒假去和她結婚。」傅小棠猛的站了起來,仰著頭望著他,她的眼睛閃爍著,像一頭被激怒的小豹子。「你愛她?」她問。「是的。」「現在還愛著她?」她繼續問。
他用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半天沒有說話,終於掙扎的說:「我想……」「你不用想,你已經不愛她了!」傅小棠堅定的說,熱烈的望著他:「你不愛她了,你遇到我之後就不愛她了,是嗎?是嗎?」「小棠,別逼我!」宗堯的眼睛發紅,渾身顫抖。
「宗堯,別躲開我,」傅小棠又貼近了他,狂熱的說:「我從沒有戀過愛,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完了。宗堯,你不知道我多愛你……而你也愛我,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這是罪過的!」宗堯叫。
「愛我是罪過嗎?」傅小棠毅然的甩了一下頭,把一頭長髮拋到腦後,大叫著說:「可是我不管!我什麼都不管!我只知道我要你,我不管紹泉,不管你成都的女朋友!我只要你!要你!我不顧世界上的一切,不顧天和地,我只要你!」淚水滾到她的面頰上,她啜泣著,掉轉身向後面跑去。宗堯像生根似的站在那兒,不能移動。傅小棠邊哭邊跑,卻一頭撞在捧了一大堆水果走來的紹泉身上,她把他猛烈的推開,水果散了一地,她像箭一般跑走了。紹泉怔怔的說: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宗堯依然呆呆的站著,紹泉走了過去,不解的問:
「怎麼了?宗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別惹我!」宗堯大聲的說,就往地下一坐,曲起膝蓋,把頭埋在膝蓋裡。紹泉完全愣住了。宗堯在他的小室中踱著步子,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又從那一頭再走回來,整個晚上他已經不知道走了幾百個來回。紹泉用手枕著頭,呆呆的仰視著天花板,不時發出一兩聲深長而無奈的歎息。空氣是沉重而凝肅的,兩人誰也不開口。然後,宗堯停在書桌前面,凝視著潔漪的那張照片,咬了咬牙,他猛的把那張照片倒扣在桌子上,又繼續踱著步子。紹泉從床上坐了起來,不耐的說:
「你能不能停止這樣走來走去,你把我的頭都弄昏了!」
「你少管我!」宗堯沒好氣的說。
「我才懶得管你呢!」紹泉也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卻又接著說了一句:「你最好回成都去!」
宗堯站定了,直望著紹泉說:
「我為什麼要回成都去?我知道,你就想趕走我,我就偏不回成都去!」「你回不回去與我什麼相干?」紹泉氣憤憤的說:「反正你是個風流種子,是個大眾情人,你盡可對女孩子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宗堯衝到紹泉的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咬著牙說:
「我告訴你,你少惹我,當心我揍扁你!」
「我不怕你,宗堯,」紹泉冷冷的說:「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你有個影子在成都,『影』失去了『形』是不能單獨存在的。」「這關你什麼屁事?你只是怕我接近傅小棠!」
「別提傅小棠,我是為了你好。」
「你為了我好?哼!紹泉,你只是為了傅小棠!但是,我告訴你,我並沒有對不起你,我發誓半個月以來我沒有見過傅小棠一面!」「那又有什麼用呢?你們不見面,一個整天在這屋子裡像被困的野獸那樣跑來跑去,一個在劇團裡天天摔東兩罵人,演壞每一個劇本。我說,宗堯,你還是立刻回成都的好,已經放寒假了,你為什麼還不回去?」
「我不要你管!你少管我!」宗堯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