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克濃眉挑高,目光深邃,手依舊扣在笑眉腕上,絲毫沒有放開的意願。
「姑娘,決定權在你。」齊哈思對她眨眨眼。
「我……」當然是選心中那個人啊!笑眉正欲說出,一個美麗窈窕的身影風也似地來到身邊,她翻身下馬,盈盈而立。
見著這朵草原之花,笑眉方寸一緊,腦中不由得想,她是來挑選心儀的男子?而且,她想選的正是霍希克!?不、不!他是她華笑眉的,誰也不能搶。下意識,她反握住他的大手,處於備戰狀態。
喀綺絲握著鞭子笑看著,粉頰染著嫵媚的紅雲,柔軟而堅定地道:「我想問……你願不願和我一起參加下一個慶典?」下一個慶典便是「姑娘追」。
半晌,沒有人回話。
「你……不願意?」喀綺絲似乎快哭了,沒料及狀況會不受控制,這幾天的相處,她以為……以為他是喜歡她的,為什麼不給她答覆?
又一會兒,終於有人出聲,笑眉緩緩地,不太確定地問:「喀綺絲,你為什麼要我和你一起參加?兩個姑娘也可以一起玩嗎?」
第八章
撩開皮製的垂簾,齊哈思一步跨出氈房,對立在外頭的姑娘道:「她一直哭,我實在沒轍,你進去看看她吧。」
「嗯。」笑眉點點頭,無奈地瞥了眼身旁的淡發男子,後者笑了笑,沒打算陪她進去,反倒和齊哈思一起走掉,留她獨自解決這「女兒家」的私事。歎了口氣,她還是硬著頭皮步進喀綺絲的氈房。
一張獸皮上,美人哭得梨花帶雨,再如何鐵石心腸的人見到喀綺絲這模樣,也要變成繞指柔,更何況笑眉本就是個軟心腸的姑娘。
「喀綺絲,別哭啦,是我不對,我跟你對不起啦。」腦中想家著靜姊抱著她、安慰她的神態和語氣,此時用在這個小自己兩歲的姑娘身上,倒覺得自己真的長大了。
「別哭啦,我的喀綺絲,草原之花哭了,整個草原都要跟著掉眼淚啦。」心中一暖,想到自己竟用「我的喀綺絲」這個稱呼,霍希克若聽見了,定覺好笑,定會用一對深邃的眼戲謔地瞧著她。
「你哭個不停,我也要跟著哭了,告訴你,我很會哭喔,一哭就不可收拾,哈薩克族的牛羊馬匹全要教我的眼淚淹沒,沙漠都變成汪洋——」
喀綺絲忽地噗味一笑,斜瞪著她,見笑眉仍是一身男裝,紅唇抿了抿,那難堪的心緒再度纏繞上來,生氣的聲音帶著三分嬌意。
「你教我出大糗啦。」
見她臉色已緩,笑眉歎著一聲,將頂帽取下,如雲的黑髮爆洩下來。
「對不起啦,喀綺絲……唉,我以為你早知我是個姑娘呢。」
「又沒人同我說,怎會知道?」喀綺絲擦乾頰上的淚,大哭一場後,心情開敞許多。「你整天穿著男人的大袍,頭髮藏在頂帽中,存心要騙人。」
「沒有、沒有啦!霍希克說這個模樣方便旅行,所以我才女扮男裝,我的行囊裡都是男子的衣服,找不到其他的可以穿,不是欺騙你。」她頓了一頓,神情懊惱,幽幽地道:「即便我真是男子,你長得這樣美,怎麼會看上我?我以為……以為你喜歡的人是……是別人。」
喀綺絲微怔,美眸還紅紅的,小鼻頭也紅紅的,唇忽地嘻嘻一笑,她打量人時,頭顱總喜歡歪著一邊。
「你以為我喜歡誰呀?」
「呃……」笑眉臉竟紅了。
「我知道了。」美麗的小臉罩上神秘的顏色,心情放鬆,感覺也變得敏銳。「你以為我喜歡霍希克,沒想到我喜歡的是你呵。」她用肯定語句,問也不必問了。
教人說中心事,笑眉羞澀不已,仍勇敢地回視地,悶悶地道:「他是喜歡你的。我也知道。」
「是啊,他喜歡我。可是他說,他愛他心裡頭的姑娘。」喀綺絲又笑,容光艷麗。「至於他的姑娘是誰,我就不清楚啦,只見到他拿著人家的珠花怔怔看著,神魂都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他還說,那個姑娘罵他是偷馬賊,還放狗咬他,對他壞極了,可是沒辦法的,誰教他心裡頭有了她。」
聞言,笑眉瞠目結舌,臉頰紅暈遍佈,小嘴開開合合,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從未想過,他會在第三人面前談起他對她的感情,聽到喀綺絲的轉述,雖是簡單幾句話,卻重重壓在她的心田上,酸楚之情油然而生,思及那晚她賭氣的話和他苦惱的神態,以及這幾日撲朔迷離的衝突,不知不覺中,兩人彷彿離遠了,他刻意營造出來的淡漠將她推擠開來。
我只想要你快樂,沒想到卻帶來困擾……
給我一些時間吧……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思索著這些話,她不由得驚慌,有些明白他的打算。
他想收回對她的感情嗎?不、不!那不是困擾呵,她這麼在乎他,她不允許、絕對不允許的!
「喂……」喀綺絲在她眼前揮揮五指,招回笑眉的神智。「你是不是真的罵他,還放狗咬人?呵呵……你是他心裡頭那個姑娘吧?」對於笑眉女扮男裝的事已經釋懷,好奇的心性揚起,對旁人的故事興致勃勃,直想追問到底。「你倒是說呀,是不是?是不是呵?」
笑眉苦苦一笑,又苦苦一歎,「希望還是呵……」
※ ※ ※
拋開所有顧忌,笑眉與喀綺絲年齡相若,性情相近,都是開朗可愛的姑娘,經過一番坦承,雨過天青,兩人已如同姊妹般規近,只除了一件事,尚擱在笑眉的心頭,扎得她難過。
一出喀綺絲的氈房,笑眉便忙著四下尋找霍希克的人影。問了好多人,終於有人為她指出一個方向,說是見他與齊哈思說完話,獨自一個騎馬往另一頭的草原去了。
她不知確切的地方,讓琥珀追尋石龍的氣味,奔馳了一段,草原盛會尚未結束,那喧囂熱鬧的聲音讓她拋在身後,而遠處,男子停馬靜佇,火紅的落日將他的身影烘托得不真不實,大地蒼茫,人影孤寂。
笑眉方寸一緊,策馬奔去,融入那份飄忽當中,兩匹馬亳無顧忌地相互依戀著,她瞬也不瞬地望住他的側面,深深吸了口氣。
「霍希克,我有話告訴你,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話……你一定要聽。」
臉上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他嘴角噙著淡笑,有股滿不在乎的勁兒,目光微沉。
笑眉將心中的沮喪趕走,咬唇輕問:「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氣。」那低沉的聲音依然好聽,緩緩蕩在黃昏中。
「你騙人。」她輕喊一聲,仍是直勾勾地凝視住他,「你從來不曾這麼對待過我……你好冷漠,也不對我笑,故意不同我講話,你明明是生氣了!我、我討厭你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喜歡。」她是來表明心意的,卻沒想到此時的口氣聽起來好任性。
「我有對你笑,也有跟你說話。你討厭我、不喜歡我,我知道。」
「不是的!不是你說的那樣!」被他曲解一通,她急得快哭了。
倏地,草原上吹來一陣肅殺之氣。
霍希克銳目一揚,見東方一隊人馬靠近,鐵蹄錚錚,是經過訓練的戰馬,他面容冷凝,身上的肌肉骨節瞬間擴張,接連發出剝剝清響,蓄滿力量,右手接在彎刀刀柄,左手緩緩握住石龍的長鬃。
他看向她,眸中感情已重,怎是說收回便能收回。「不要理我,快走。」
「他們是誰?」笑眉慌亂,他趕她,她愈是不走。
「非殺不可之人。」他毫無預警地側踢琥珀的肚腹,力道足勁,琥珀吃痛,嘶鳴一聲馱著笑眉放蹄狂奔。
「霍希克!」她回頭大喚,見那隊突來的人馬已團團將他圍困,心裡又急又氣,而琥珀卻選在此時同她鬧彆扭,發狂似地飛竄。
「回族裡去,快!」霍希克張口狂喊,此時,刀劍相交之聲已然響起,十來名漢子並肩同上,分砍他的要害。
一把彎刀如流星飛月、銀光霍霍,石龍穿梭靈活,甚為助力,四周詛咒聲此起彼落,短短時間,霍希克已在對方七、八人身上開了口子。
「大家併肩子上啊!留情不留命,要命就別留情,砍翻他!」那哈薩克族男子操著流利的蒙古語,在一群蒙古勇士後頭放話鼓噪。
霍希克豪邁狂笑,彎刀在揮動之間劃出奇異的美感,對這群蒙古族的勇士他未下殺手,逼退幾人後又以刀柄擊昏四人,一個大漢子猛地飛撲到石龍背上,雙臂如鐵鉗般由後頭緊抱住他。
那哈薩克族男子見機不可失,狂喊著:「快、快!一刀了結他!」
另一名蒙古人持刀撲至,霍希克臨危不亂壓低上身,石龍知其心意,跟著側回身軀,撲來的刀狠狠刺入抱住霍希克不放的那人背中,上身禁錮一鬆,他彎刀反托,將兩人重重擊昏。
尚不及抬頭,四方又有人攻來,兩個大漢分別扣他腰脅和頸後,一個舉大刀砍至面門,最後一個持著流星錘分敲他胸背,天羅地網,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