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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薄荷煙

  「你說什麼?」

  「裝傻。」大貓攬住我的肩,「還有啊,你很不夠意思喔,我把MOMO托給你,你讓她跑了,這筆帳該怎麼算?」

  「都說了你遲鈍,你還不承認?」我好笑地看著他,「看開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可是你家MOMO說的。」

  拿人家女友講的話來打她男友,真不錯!

  「女兒啊,回來嘍!」

  我回到家,把一大袋民生補給品往廚房就定位後,回房間,苧赫然發現老爸坐在我房裡,手上拿著一本書,頗認真地研讀看。

  」爸,你在看什麼?」我把書包往床上一丟。

  老爸笑了笑,亮出書背。

  啊!我尖叫著衝過去,企圖奪回老爸手中那本「書」。「爸,你幹嘛翻我的初中畢業紀念冊?」

  「盈盈,我發現自己以前真是太不注意你了。」老爸歎了口,合上畢業紀念冊,一副懺悔狀,「我決定從今以後一定要好好關心你。」嘴角卻露出多餘的詭笑。

  我一把搶回紀念冊,嘟著嘴。 

  老爸笑著將我拉進他懷裡,坐在他腿上。「你同學長得挺帥的嘛。」

  老爸腦袋靈活得很,我瞞不過他。

  「他長得帥是他家的事。」我嘟囔。

  「這樣啊?」老爸將下巴抵在我頭頂,雙手環著我。

  「人長得帥,心地不好,有什麼用!」 

  「聽說他很會惹事啊?」

  「等等,爸,我們幹嘛談他呀?」

  我突然覺得很荒謬。我們父女為什麼要這樣談「他」?此時此 景實在頗像……即將出嫁的女兒在和父親討論自己的心上人

  怎麼會這樣?

  老爸笑得很開心,我的背部接收到他胸腔的劇烈震動。

  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什麼?」

  「女兒啊,你很敏感呢。」老爸的聲音很無辜,「我只是想了一下你的校園生活嘛。他現在還是你同學,對吧?」 

  「對啦!」我不甘情願的答。「可是你別忘了我們學校是男女分部,碰不到面的。」 

  「噴,真可惜哦?」 

  「爸……」 

  「他爸不知道吧?」老爸這句幾乎不含疑問意味。 

  那對父子形同水火。我們父女感情這麼好,老爸都不曉得的學校事務了,更何況那個無力管教兒子的幫主父親。 

  「他都不知道了,他爸會知道嗎?」

  「連他都不知道你是我女兒?」老爸讚歎,「盈盈啊,你未來算去接你外公的棒子嗎?」

  我乾笑數聲,「真幽默。」

  「本來就是。」老爸說,「同學六年,他竟然都沒發覺你和他之間的特殊關聯。」

  我回頭嗔他一記。「誰叫你沒把女兒生得漂亮一點?嘿嘿,人家只對美女感興趣。」

  「遺憾?」

  「慶幸。」 

  「我本來還以為你跟他交情不錯哩。」

  「鬼才跟他交情好!」我把玩著老爸落在我腰際的大手。

  「那你幹嘛幫他?」老爸一副終於逮到我小辮子的得意樣。

  「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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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麼今天一直在答覆這個問題啊?

  這年頭,好人真是不能做。

  「呵,難道昨晚某人沒去找阿放幫忙嗎?」老爸慢吞吞地說,「人家都說,昨晚的事有阿放著力的痕跡。阿放她向來不理會這種小事的嘛,真奇怪哦?」

  「既然知道,幹嘛還問!」我間接地招認了

  。

  反正內行人的確一眼就能看出我昨晚玩的小把戲。

  老爸方才話裡提到的「阿放」,就是聚英幫「放堂」堂主——穆放。

  穆放是近幾年道上快速崛起的新生代,令老一輩黑道人刮目相看,評為「後生可畏」,因為穆放今年年僅二十。

  聚英幫幫主陰險毒辣,有一個頗有乃父之風的兒子;而,穆放從十四歲就跟在聚英少主身邊闖蕩,深獲倚重。少主被視為繼任幫主的不二人選,穆放則被視為少主之後的第二號人物。甚至在去年,少主特地以穆放的名字為他專辟一個堂口——放堂;十九歲少年擁有自己的堂口並坐上堂主之位,震驚道上。聚英少主對穆放的重視與信任可見一斑。

  然而,穆放引起道上矚目的理由還有一個。

  我家老爸多年來資助扶植無數貧苦家庭的孩子,受恩惠煮眾,義雲幫鏡堂副堂主是其一,聚英穆放是其二。

  說到這,我得替老爸辯解一下。老爸濟助那些貧困兒童真的不求回報,只為廣結善緣,可沒要求對方加入黑道為他效力。對於那些有心參加黑幫的人,老爸向來不鼓勵,也不反對,主張自巳的人生自行負責。因此,穆放投身敵營,老爸其實並不覺得遭受背叛。

  不過,大部分的黑道人士對此存疑,認為穆放的行為不太符合道上傳統,有「雙重忠誠」的疑慮。

  我看最不把「雙重忠誠」當問題的人,就屬聚英少主、穆放、爸了。既然這三人都不把問題當問題,那大家也無話可說。 

  話又說回來,我昨晚也沒做什麼,不就是打一通小電話,提醒穆放別讓手下的小蠢蛋們惹了不能惹的人。舉手之勞。唉,先知先覺的人注定天性勞碌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為善不欲人知,可是瞭解兩造關係的傢伙(燕京、霍游雲、大貓、老爸……)全都看出我插手其中。敗筆、敗筆。

  「沒有啊,只是好奇我女兒何時突然變得如此憂國憂民。」

  我抓起老爸的手用力咬了一下。老爸笑著縮回手,故作哀怨地抱怨:「唉喲,消遣你兩句,你就想謀殺親父?」

  「誰叫你胡亂揣測!」我回頭對老爸做出嚴正聲明:「我昨晚那麼做只是不想讓道上更亂,現在已經夠亂了。我可不是為了保護特定人士,你最好不要再做任何無謂的、不當的、多餘的聯想。」

  老爸挑眉,接著推開我,站起來,環顧了一下我的房間,像在尋找什麼。不一會兒,他露出滿意的笑容,大步走向我的書桌,拿起書桌上的一部小型錄音機。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老爸的舉動。「爸,你幹什麼?」

  老爸笑嘻嘻地走回來,按下錄音鍵,把錄音機湊向我,「來、來,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做什麼?」我直覺地想搶回錄音機。

  「錄音存證啊!」老爸笑著閃開,「免得將來局勢萬一有什麼『變化』,有人會對自己講過的話死不認帳,當然得先錄音存證嘍。來,再說一次嘛!」

  我以一隻凌空朝老爸飛去的抱枕作為我的回應。

  第五章

  諸事太平。自前兩天宋邑荷辦好轉學離開之後,沸騰了八、九日的校園總算寧靜了些。話題人物都走了,再炒徘聞也沒什麼意思。本來嘛,墮胎在本校也算不上大新聞,醜聞炒得熱呼呼,只不過是落井下石的變態心理作祟。

  古人說:隱惡揚善。現代人則只對腐爛發臭的骯髒事感興趣;造橋鋪路的,被視為傻子;得了獎,少不得招來幾句酸溜溜的酸葡萄閒語。發生重大命案,凶宅外總圍著一堆閒雜人等,嘴裡咬著烤香腸,眼睛死盯著屋裡,巴不得插翅飛越封鎖線、進到屋裡,好親眼一睹血跡斑斑的案發現場和支離破碎的屍塊,回家才好向親友們「誇耀」一番哪!情侶分手,旁人就硬要扯出個莫須有的第三者不可,彷彿沒有背叛、沒有哭天搶地,這樣的分手就不夠「正常」(大家八點檔看多了);對義行善舉興致缺缺,卻對醜行惡狀大聲叫好(這樣大家才有戲看)。

  宋邑荷走了之後,大多數人臉上都難掩失落。沒戲看啦!戲落幕,觀眾還不想走。

  偏偏姓石的那一掛從開學那日械鬥以來,也老實了八、九日,不曾鬧事,搞得一群好事者垂頭喪氣、寂寞難耐。

  天下要是繼續太平下去的話,恐怕有不少人得上醫院精神科求診。我想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憂鬱症」會成為現代文明病了。

  我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魚,在川流不息的下樓人潮中,反其道而行。

  剛才出教室準備參加朝會,在樓梯間碰見從樓上隨大量人群向下移動的風輕。她一見我,隔著重重人頭,用食指朝上比了比,什麼也沒說,逕自下樓去了。害我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意會她要傳達的訊息。

  我不疾不徐(夾在千百個下樓人潮中逆勢而上,想快也快不了)地爬上六樓。六樓本質上是個有氣質的地方。我走在空蕩蕩的走廊,經過兩間音樂教室、兩間美術教室,朝走廊尾端的大禮堂(專供女生部特殊集會用)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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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禮堂門外停了一會兒,側耳聽了聽。鋼琴聲行雲流水。果然沒錯。

  按理說,那位面對門、坐在舞台上彈奏鋼琴的女孩,視線能越過鋼琴平台看見我的闖人,但她的琴聲沒有絲毫受外來者干擾的跡象,依舊自在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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