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林淨。」她的聲音也許因為久未開口,有著磨在砂地上般,粗糙的沉啞。
霍麟身後的男人一確認這個女孩的身份,怒火頓生,超前一步欺到病床前。「啪!」的一聲,熱辣辣的一巴掌甩在趙凝淨臉上。
「小偷、死三八!你他媽的向天借膽敢偷我的車,還撞成一堆爛鐵,那你幹麼還活著?乾脆一頭撞死給我的車陪葬!」
她被打得眼冒金星,卻也不甘示弱地回他一巴掌,潑婦般地罵出:「王八蛋!敢打我,叫我兄弟再像上次一樣打得你變豬頭,媽的!看你還敢不敢在這裡出聲!」
霍麟皺起漂亮的眉頭,看來眼前的人都沒有太高的格調,如果這男人說的屬實,林淨只是一個混跡聲色場所的落翅仔。哼!當初險些被她美麗的外表、純真的氣質所騙。
他並不想加入這場戰局,這種市井無賴和落翅仔間的恩怨,連聽都髒了他的耳朵。
看霍麟沒有插手的打算,流氣的男人惡向膽邊生,猛然抓住林淨的長髮。「干!你是什麼爛貨?敢威脅我,今天看是誰教訓誰!」
林淨的頭髮被男人不留情地猛扯,她氣白了臉,原本已粗啞的聲音加入尖銳。
「你這只獵玀,早知道你是小人,上次輸我不爽,居然敢堵我,打得我全身瘀青,要不是兄弟們及時發現,我他媽的不知道被你拖到哪個荒郊野外作掉!偷你的車只不過是小小的懲罰,真該一刀砍了你,讓社會上少一個敗類!啊……」
這些話彷彿踩了流氣男人的痛腳,於是他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拚命拉著林淨的發,手上不甘心,又想補一巴掌。
當林淨反射性一縮的同時,發現痛徹心扉的手勁並未落下,睜眼一看,霍麟抓住男人的手,由於霍麟的身量高,好像沒出什麼力,就把男人的力量全部消融,連緊扯她頭髮的力道也不見了。
「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給我放規矩點!」冷冷的聲音沒有波瀾起伏,卻令人不禁打個寒顫。
男人的手被甩開,力道之猛,幾乎卸下整條胳膊。突然之間,他有一種對未知狀況的恐懼.老天.林淨惹的是什麼人?
林淨望向霍麟,眼光中只有不屑,並沒有一絲感激的神色,她開口說道:「要賠你那輛爛車找他呀,偷車的是我,撞爛的可是他,冤有頭債有主,不要只敢欺負我這種沒有反擊能力的弱女子。」
霍麟盯住林淨充滿挑釁的眼神,他感到有一點點的悵然若失,因為那潭深眸中不再泛出溫柔的水光。
流氣的男人仍然忿忿地開口:「你別以為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就沒事,我告你偷車告到死,讓你去嘗嘗免費的公家飯。嘿嘿嘿……沒想到吧,偷雞不著蝕把米。車沒偷成,還瘸了腿,嘖嘖!變成跛腳美人,真是報應。」
「你!你這個死王八蛋!」
林淨像是毫無預警地被狠狠悶頭一棍,痛得淚花四轉,「瘸腿」這字眼打入心扉,讓她的心扭擰地快要碎了,她好不甘心,想要打掉男人臉上的幸災樂禍,於是憤然地跳下床,就在右腳著地,左腳卻未配合的情況下摔個淒慘,伏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時直不起身來。
「哈!挺嚴重的嘛,看你再怎麼微潑呀?看誰還要搶著跟你比賽!我看不把人嚇跑,也是因為人家同情你是個殘廢!」
「住嘴!」
「砰!」
嚷聲出自林淨,而霍麟的動作卻是重重的一拳!打掉男人臉上的殘忍,以及幾顆狗嘴裡的爛牙。男人痛極了,半天應不了聲。
霍麟一直要自己自外於這場糾紛,這種街頭無賴和小太妹的恩怨實在太不入流,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忍見林淨難過!
他走過去扶起倒地的林淨,想扶她坐回床上。
「滾開!」林淨並不理會他的手,撫向床沿,自己坐上去,一副賭氣的模樣。
霍麟放開她,冷眼看著她吃力的動作。
被冷落的男人終於直起身來,狠狠地撂下話:「別以為我打不過你就可以囂張,要明的我可以告死你們兩個,要耍暗的,哼!我的兄弟可不是省油的燈,一定砍死你們!」
霍麟噙著冷笑,柔滑的嗓音透露不容否認的威勢。「本來還想賠你的車,但看在你這麼張揚自己的能力分上,我決定讓你表現表現,儘管去告,不管山線或海線的兄弟,儘管去找,我北道有的是律師可以打官司,更多的是喜歡麻煩、精力旺盛的幹部,絕對會讓你玩得過癮!」
「北道……」流氣的男人臉色一下刷白,他居然不知死活,惹到北道的人!
黑白道上都知道「南關」、「北道」和「右氏」,漸漸成了三足鼎立,甚至是三足角力,而其中右氏絕對不能惹,惹了根本沒機會知道怎麼死,但是寧可惹南關也不能惹北道,北道石道門陰狠記仇呀……
林淨臉色亦是一斂,滿腔的憤怒也只能先往肚裡吞。
霍麟好整以暇,繼續說道:「我最不喜歡仗勢欺人,只是這女人是我撞傷的,道義上是要負點責任,所以你若是想找麻煩,我不但不怕事,而且保證奉陪到底!」
最後一句話徹底軟了流氣男人的腿,他半趴跪在地上,口中囁嚅地顫抖著說:「大哥……我不告了,真的不會告,就當沒這回事,您放心……」
林淨也算混過各種龍蛇雜處之地,聽過北道的名號,理智上也知道該害怕,但是卻忍不住要興風作浪,唯恐事情會善了似的,補上一句:「阿發,你是豬頭呀!剛剛挺威風的嘛,這會兒卻像個王八龜孫子,我等著你告我,讓找蹲牢裡吃穿不愁耶,你他媽帶點種去告呀!」
霍麟冰冷的眼光射進她的眼眸。
「你給我閉嘴,真那麼想死的話,我會用我的方法讓你死得更快,還不必經過法官審判!」
林淨燃火的眼睛灼燒得晶亮,說道:「我給你第二次殺我的機會,來呀,兇手!」
霍麟發現她仇恨的眼光夾雜著難以辨認的驚懼,彷彿以憤怒包裝害怕的心情,雖說她有理由生氣,但作為一個車禍受傷者,她似乎有點像驚弓之鳥,這其間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再深思,他語氣懶洋洋,不甚有興趣的對男人說:「你杵在這裡是改變主意了,是嗎?」
「我……大哥,我要走了,真的,我要走了……」也不管自己的腿軟,拖著身體忙不迭地倉皇而逃。
人走了,林淨少了吵架的熱情,恢復記憶後的空洞與茫然攫獲地,接踵而來的現實更令她備感摧折。
「Shit!」她緊皺著眉,擁著驚人美貌的臉龐,如今卻是憤怒中帶著妥協的滄桑,她有太多事需要去解決。
她下床,忍著左腳的不適,痛苦地踏在地板上。
「你要幹什麼?」霍麟上前扶她,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發現她似乎不太喜歡想起自己是誰?清醒後的林淨,有點難纏。
「拿開你的手,別人怕你北道,我小小林淨也怕得要死!現在跟那個豬玀一樣,準備自己滾蛋,算我自己倒霉,我的衣服呢?」最後這一句,她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出來。
霍麟忍住一連串咒罵的粗話,他最不屑的就是這種混市井的小太妹,既然麻煩要自己離開,他也樂得輕鬆。
他走向櫥櫃,丟出她的衣服,口中冷冷地說:「換好衣服就走,雖然這場車禍害你受傷,但車禍當時也是你自己衝出來的,怪不得石……我。」霍麟差點忘記自己是幫人收拾爛攤子。
林淨斜睨他一眼,臉上儘是不屑的神色。「當時是你闖紅燈,別以為我的眼睛瞎了,難道哪一條法律規定深夜時紅綠燈就無效?」
霍麟一愣,石立堯並沒告訴他闖紅燈的事。看來石立堯責任較大,於是心下對她多了一絲歉意。
但轉念一想,她只是一個騎著贓車的賊,不必多浪費同情心,淡漠說道:「替你做完手術已經是仁至義盡,當然,我也會給你一筆錢,讓你繼續復健。」
林淨突起慍怒的臉色,衝動地想說什麼,卻有點害怕的臨時住口,最後,只剩下一種很鄙夷很鄙夷的表情。
「你北道財大勢大,我還敢說什麼!」說完,拿起丟在床上的衣服,一跛一跛地走向浴室。
霍麟在她的臉上找到太多種表情,而最令他奇怪的是那抹鄙夷中含著畏懼的神態,雖然消失得很快,他卻認為並沒有看錯。
但那又如何,聽過北道的名聲,很少有人不怕的,他現在只想趕快把這件事解決,就當幫阿堯一個忙。
浴室門打開,林淨換上自己本來的衣服,簡單的T恤和一條牛仔褲,牛仔褲上猶有當日車禍留下的痕跡,血跡雖然已經洗淨,但破洞處處與洗不掉的油漬,可見當時撞擊的慘烈,T恤也是,多處的擦傷使得這件衣服顯得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