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那些長輩們也覺得要傑出的南宮寒去娶一個平凡的商人女兒實在太委屈他了,因此也早早聲明,只要求他守信把沈小姐迎進門就可以了,不會再勉強他做什麼事。但,這樣已經使向來我行我素、傲然出群的南宮寒很蹩氣了,偏偏這時候又被好友們嘲笑。
「是啊,想不到南宮伯父在十八年前就替你定下了婚事,你可真有福氣呀!」朱敬祖快藏不住笑意了。三個月前驚聞好友快成親了,而南宮寒的臉色卻更寒,且任他們怎麼追問也不肯透露這樁婚事的由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們幾個費盡心思終於查出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笑得他肚子都疼了,現在想起來笑意又往上湧。
「千里姻緣一線牽,這種事是講緣分的。敬祖,你不要太羨慕了,誰叫你老爹捨不得花錢到酒館去坐坐,才遇不這種好事。」韓應天閒閒地發表看法。
東方蔚眼尖地瞧見南宮寒頸後突起的青筋,向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不敢再刺激他。雖說他們三人的武功不錯,還是不要隨便惹毛南宮寒為好,尤其這是他「養病」的別院,砸爛了不好解釋。
東方蔚清清嗓子,正色道:「南宮,你真的打算迎娶沈家小姐?」
南宮寒終於抬起頭,沒好氣地給他拋了一個無奈的眼神。不娶行嗎?瞧他這三個月來被煩成什麼樣子,耳朵都快生繭了。
東方蔚差點又笑出來,咳了兩聲,「其實也不用想得太多,不就娶個妻子嘛,放在家裡就可以了,不用怎麼費心的。」
「說得對,不過是家裡多一個人吃飯而已,沒什麼大變化的。」
「想那位沈小姐也沒本事管你,你還是可以和以前一樣自由地做自己的事。況且你們家長輩不也說只要你肯合作把沈小姐娶進門,其他事就隨你嗎?」朱韓兩人也隨口幫幫腔,略盡作為好友的義務。
南宮寒哼了聲:「謝了。」這夥人根本就是滿心想看熱鬧。
話說回來,他也從不認為娶妻對他有什麼大的影響,反正她也管不著他。既然娶她進門,他們南宮家自然會善待她。況且他遲早都要成親的,娶誰也沒什麼差別。讓他氣悶的只是自己對婚事沒有自主權,而且這門親事是以這麼可笑的方式定下的。
「對了,那位沈小姐究竟長什麼樣,不會太難看吧?」朱敬祖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下知道。」南宮寒聳聳肩,有什麼差別?他一向對女色不在意,覺得感情的糾葛更是可笑又浪費時間。闖蕩江湖這些年,見多了各地佳麗,沒有一個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跡,反而更增添了他對女人的輕視。
「不知道?你們家沒有人見過沈小姐嗎?」
「對。」南宮寒對上三位好友疑惑的眼神,很乾脆地回答。
沈家人來拜訪過他們幾次,南宮家也派人去過揚州好幾次,但每次都會因意外事故而不能見到沈小姐的尊容。例如說沈小姐今天突然出麻疹啦、昨天劃傷了臉只好纏著繃帶啦、前天被蜜峰蜇腫了臉啦、大前天去城外山上拜佛卻摔傷腿回不來啦、前前前天去親戚家恰逢發洪水而困在災區啦,等等等等。
是否沈小姐長得太抱歉,無論如何不能在成親前與夫家人見面,免得嫁不出去?
這不僅是現時洛陽四公子的猜想,也是南宮家十八年來的疑惑。
「咳咳,不論如何,你還有五天就要成親了。這樣吧,我們四天後在這裡聚會,大醉一場!好不好?」東方蔚對南宮寒升起無限同情,不由想為他做點事。朱韓二人轟然響應,難得地良心發現,也想安慰安慰好友的悲哀。
南宮寒撇撇嘴,可有可無地點頭。
「就這麼說定了!」
* * *
然而世事難料,他們的聚會沒有成行。因為三天後的上午,沈家的送親隊伍到了,花轎待從嫁妝一應俱全,但,新娘子沈莓不見了。
「親家老爺,我們提前兩個月上路,一路上小心翼翼、萬事謹慎,想不到還是出事了,唉!」親自護送獨生女兒出嫁的沈鳳祥唏噓下已。
「到底出了什麼事?難道有人打劫?」竟有人敢動他南宮家的兒媳婦?!南宮明德怒髮衝冠。
「不不,事情是這樣子的。」沈鳳祥喝了口茶,清清喉,「兩個月前,我們自揚州出發,一路上還算順利,莓兒也一直平安地呆在轎中。但十天前就開始出事了。先是山洪暴發、山石堵塞了官道,只好讓莓兒下轎一起走山路。然後在山路上遇到暴雨,幸好找到了一個山洞避雨。不料莓兒被藏在洞中的蛇咬傷了手,幸好那蛇毒性不太大,莓兒只是有點發燒。然後下山到鎮上找大夫,幸好那大夫醫術不錯,兩天後莓兒的燒也就退了。可是莓兒又在那家醫館中被別的病人傳染了風寒,只好又多呆了兩天,幸好也很快就痊癒了。沒想到上路後第二天,我們住的客棧正碰上兩個幫派在決鬥,打得桌子椅子滿天飛,幸好除了莓兒的腳被破桌腳砸傷外,都沒有其他損傷。再走了兩天後,我們到坐渡船過河時,因為人多船小,只好分成幾批,莓兒坐的那條小船到對岸後,艄公跳上岸想把小船系到岸邊,不料繩子突然斷了,幸好大家還算機靈,趕緊跳上岸,但是……但是我們忘了莓兒的腿受傷了,跳不過來,所以……所以只剩下莓兒在小船上,然後忽然又有一陣風刮過……所以……莓兒和小船就……漂走了……當然我們沿著河岸追了好遠,可是沒追上。婚期快到了,我只好留了一些人繼續找,其他人先趕到洛陽來跟親家說一聲。」
南宮家人被這長長的一串話轉得腦筋差點打結,聽完後面面相覷,有這麼……這麼樣的事嗎?可是看看沈家人個個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們難道不以為這件事有些……不正常嗎?
久久的沉默過後,南宮夫人率先開口:「親家公,你不要擔心,南宮家會派人去找沈小姐的。呃,我想沈小姐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對,一定會沒事的,我們很快就會找回她的,放心吧。」
「這個我倒不擔心,莓兒雖然常常運氣不好,可是每次到最後都會轉危為安的。我只是很抱歉耽誤了婚期,恐怕不能按時成親了。」
是這樣嗎?南宮家的人不由得為沈父盲目的樂觀捏了一把汗,即使漂流的小船可以自行靠岸,但一個弱女子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狀況中生存?奇怪的是沈家人個個泰然自若的樣子——是不是自己太少見多怪了?
南宮明德端起大家長的威嚴:「無論如何,沈小姐必須盡快找到!寒兒,」他看著一直肅手站在邊上的兒子,「這事應該你負責,馬上去部署人手,尋找沈小姐!」雖然這個傑出過頭的寒冰兒子一向不怎麼甩他的命令,但在外人面前要擺擺架子的。
南宮寒冷冷地看了一眼父親,不發一言往外走。這讓南宮明德鬆了一口氣,看來兒子賣了他這個面子。他腰桿一挺,向沈鳳祥拍胸脯保證:「親家公,你放心吧,犬子會找到令千金的!」
沈父點點頭,想起各種有關這個未來女婿的傳聞,方才親眼見了,真不愧是少年英雄,長相又如此出眾。莓兒能嫁他算是有福分了。
唉,老實說,莓兒真有些配不起這個南宮寒呢。本來以南宮世家的盛名,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商賈人家實在是不敢高攀的,何況南宮寒本身又那麼優秀。要不是南宮明德當年主動許下諾言,態度又這麼誠懇,南宮少夫人的位子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家女兒。他不是看輕自家女兒,但這椿親事確是自家佔了「便宜」。
其實對於這門親事,沈鳳祥一直是受寵若驚的。為了使女兒配得上南宮寒,十八年來他悉心教導,請來西席敦沈莓讀書習字,又讓女兒學女紅和琴棋書畫。但莓兒資質平平,樣樣懂一點,樣樣不精通。幸好莓兒性子溫婉又懂事謹慎,應該不會太失禮南宮家吧。
唉,天下父母心。沈鳳祥一方面為女兒嫁得佳婿而慶幸,一方面又替女兒在南宮家的處境憂心。南宮家人人武藝非凡,平凡的莓兒在如此優秀的人中該怎樣自處?
況且……況且莓兒的運氣一向不好,換句話說,就是很差。再說清楚一點,即是倒霉,而且不是普通的倒霉。
唉,想起「倒霉」二字,沈父又憂上心頭,莓兒莓兒,當初真是起錯了名字!
* * *
一個人可以倒霉到何種地步呢?
這是沈莓自懂事以來一直在思索的問題。此刻,這些又在她腦中縈繞,讓她百思不解。
不是她閒閒沒事愛想這些無聊事兒,實在是因為她現在除了腦筋能動外,其他地方都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