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是話不投機了!我看我還是告辭的好!」
周雅安跳起來,把吉他丟在一邊,按住江雁容說:
「坐下來!江雁容!」她的臉色變了,望著江雁容,歎了口長氣說:「江雁容,我說真話,勸你別認真,最聰明的辦法,是和康南分手!」「你現在也這樣說嗎?一開始,你是贊成的!」
「那是那個時候,那時我沒想到阻力這麼多,而且那時我把愛情看得太美了。江雁容,記不記得一年前,我們在學校的荷花池邊談話,你還說愛情不會到你身上來,曾幾何時,你就被愛情弄得昏頭昏腦了。我覺得,走進愛情就走進了痛苦,那時候的你比現在幸福!江雁容,你曾勸我和小徐分手,當小徐折磨我的時候,你說這次戀愛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並不是全部,記得嗎?現在,我用你自己的話來勸你,和他分手吧,將來有一天,你會再開始一段戀愛的。」
「永遠不會!」江雁容說:「我這一生永不可能再愛一個人像愛他這樣。」周雅安點了點頭。「我瞭解,」她輕聲說:「可是,這段戀愛會帶給你什麼呢?我只能勸你把戀愛看淡一點,在問題鬧大以前,把這段戀愛結束吧!我聽到許多人談論你,講得不堪入耳,至於康南,更被罵得狗血噴頭。這件事你媽媽還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更不曉得會鬧成什麼樣子呢!江雁容,相信我的話,只有幾個月,你就會把這件事忘記了。你看,我的戀愛的夢已經醒了,你也該醒醒了!」「可是,你還在愛他,還在想他,是不是?」
「不!」周雅安憤憤的說:「我只恨他!」
「你恨他是因為你愛他,如果你不愛他,也不會恨他了!」
「管他呢!」周雅安挑挑眉毛:「反正,我的戀愛已經結束了,你如果為大局著想,也該快刀斬亂麻,及時自拔!」
江雁容呆望著榻榻米上的吉他,一句話也不說,過了好半天,周雅安問:「你在想什麼?」「我在想,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解脫。」
「什麼辦法?」「死!」「別胡說了!」周雅安望了她一眼:「等進了大學,新的一段生活開始了……」「大學!」江雁容叫:「大學還是未知數呢!」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夜色十分美好,月光正灑在大地上。周雅安又在撥弄著琴弦低唱了:「我從何處來,沒有人知道!我往何處去,沒有人明瞭。」
「一首好歌!」她想。望著月光發愣。
第十章
這是大學聯考放榜的前一天。
江雁容在室內踱來踱去,坐立不安。明天,她的命運要決定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能考上,也不相信自己會落榜,這種懸而未決的局面使她焦躁。江太太正在畫畫,江雁容的不安感染了給她,一連畫壞了三張紙。她望著江雁容,後者臉上那份煩躁使她開口了:「別在房裡跑來跑去,反正明天什麼都知道了!」
「嗯,」江雁容悶悶的應了一聲,突然說:「媽,我出去一下。」「又要出去?」江太太狐疑的望著江雁容:「你每天都往外跑,到底出去做什麼?」「找周雅安嘛!」江雁容說。
「每天找周雅安?你和周雅安有些什麼談不完的話?為什麼總是你去找她她不來找你?」江太太問,銳利的望著江雁容,近來,江雁容的行動使她滿肚子的懷疑。
「就是那些話嘛,我找她看電影去。」
「又看電影?你到底看了多少場電影?」
「媽媽怎麼回事嘛,像審犯人似的!」江雁容噘著嘴說。「雁容,」江太太說:「前兩天,在省立×中教書的胡先生說是在×中看到你,你去做什麼?」
江雁容的心猛跳了起來,但她平靜的說:
「哦,我和周雅安一起去看了一次康南,就是我們的導師,他現在轉到省立×中去教書了!」
「你常去看他嗎?」江太太緊盯著江雁容問。
「沒有呀,」江雁容臉在發燒,心跳得更厲害了,她把眼睛轉開,望著別處支吾的說:「只去了一兩次。」
「雁容,」江太太沉著臉說:「一個女孩子,對自己的行為一定要小心,要知道蜚短流長,人言可畏。康南是個男老師,你是個女學生,常到他房間裡去會給別人講閒話的。當然我知道康南是個正經的好老師,但是嫌疑不能不避。上次我聽隔壁劉太太說,不知道是你們女中還是雁若的女中裡,有個男老師引誘了女學生,鬧得很不像話。你看,一個女孩子要是被人講了這種閒話,還做不做人呢?」
江雁容咬著下嘴唇,偷偷的看了江太太一眼,臉上燒得滾燙。從江太太的神色裡,她看出母親還沒有發現她的事,她故意跺了一下腳說:「媽媽跟我說這些,好像我做了什麼……」
「我不是說你做了什麼,我只是叫你小心!你知道人的嘴巴是最壞的!我是愛護你,你就跟我瞪眼睛跺腳!」江太太有點生氣的說。「我不過說了句要去找周雅安,媽媽就跑出這麼一大套話來。」江雁容低低的說。「好吧,你去吧!」江太太一肚子的不高興:「反正,在家裡是待不住的!這個家就是丈夫兒女的旅館,吃飯睡覺才會回來,我是你們燒鍋煮飯的老媽子!」
江雁容在椅子裡一坐,噘著嘴說:「好了,不去好了!」
「去吧!」江太太說:「不去我又要看你一個下午的臉色!把孩子帶大了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處!你要去就去吧,還發什麼呆?晚上早點回來!」江雁容遲疑了一下,終於走到玄關去穿上鞋子,直到走出大門,她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才想起來,父親的一個朋友胡先生也在省立×中教書。自從康南搬到省立×中之後,她幾乎每隔一兩天就要去一次,看樣子,這秘密是保不住了!
站在家門口,她猶豫了一下,終於歎了口氣,選擇了那條到省立×中的路線。她知道她不應該再去了,但她不能自已,一種強而有力的吸引力控制了她。她對自己不滿的搖頭,但她仍然向那條路走著,直到她走進了×中的大門,又走進了教員單身宿舍的走廊,她還在和自己生氣。停在康南門口,她敲了門,心裡還在想:「我應該回去,我不應該到這裡來!」但,當康南的臉出現在她面前,這一切的思想都遁走了。
關上了房門,康南把桌上已經泡好的一杯香片遞給江雁容,江雁容接了過來,望著茶杯裡的茉莉花問:
「你算準了我今天要來?」
「我每天都泡兩杯茶,你不來也像來了一樣,有時弄糊塗了,我會對著你的茶杯說上一大堆話。」
江雁容微微的笑了,默默的端著杯子。康南凝視著她,她的睫毛低垂,眼睛裡有一層薄霧,牙齒習慣性的咬著下嘴唇,這神情是他熟悉的,他知道她又有了心事。他拿起她的一隻手,扳開她的手指,注視著她掌心中的紋路。江雁容笑笑說:
「你真會看手相?我的命運到底怎樣?」
「不,我看不出來,你的手相太複雜!」
「那一次你看的手相呢?怎麼看出那麼多?記得嗎?你說我老運很好,會享兒女的福。兒女,我和誰的兒女,會是你的嗎?」「你說過,那些都是江湖話!」他把她的手合攏,讓她握成拳,用自己的大手掌握住了她:「小容容,你那麼小,但是你比我堅強。」「我不堅強,我下過一百次決心不到你這裡來,但是我仍然來了!」「我也下過一百次決心,要冷淡你,疏遠你。」
「為什麼不呢?」她昂起頭,有一股挑戰的味道。
康南看著她,然後輕輕托起她的下巴,他的嘴唇輕觸了一下她的,十分溫柔。「我要你,小容,」他低低的說,他的手在發抖:「我要你。」他用嘴唇從她面頰上擦過去,凝視著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半垂,黑眼珠是濕潤的。「告訴我,你永不會屬於別人,告訴我!」
「用不著我告訴你,」她低聲說:「你還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心,但是我怕命運,很多時候,我們是無法支配命運的。」「你認為命運不會把我判給你?」
「是的,因為你太好,我不配!」
「誰配呢?如果連你都不配?」
「有比我年輕有為有前途的人。」「但是他們不是康南,他們沒有康南的一個毛孔和一個細胞,他們是他們!」康南擁緊她,他的嘴唇緊貼著她的。她被動的仰著頭,眼淚從她眼角滑下去。「你又哭了。」「我知道,我們在說夢話,」她淒苦的微笑。「我不知道我的命運是什麼,我有預感,有一大堆的不幸正等著我。」
「不會,明天放榜了,我猜……」
「不要猜!我有預感。康南,我很害怕,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