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虹豁然睜大眼。這是真的嗎?皇凌塵會留下來,住在土地廟裡,與她還有大家一起生活?
倘若要問,她排斥嫁人最大的原因是什麼?離開土地廟遠離這群可愛的家人,必是其中之一。
十年了她在這裡生活了十年,雖然日子過得拮据,常常吃不飽、穿不暖,可土地廟裡的笑聲卻從未比任何地方少過一分一毫。住在這裡的人是很貧窮,但他們絕對快樂。
當然土地廟裡的成員並非一直固定著,常常有人來也有人走,就看老廟祝撿了多少人、什麼樣的人進來。
然而在她的記憶裡老廟祝、老婆婆和老瞎子是一直存在的,他們共同撫養了她,代替她死去的爹娘參與了她成長的每一個階段,對她而言他們是無可取代的親人,她至死都不想離開他們。
而假設嫁於皇凌塵即代表了她擁有與親人永不分離的權利,那麼不管她如何唾棄他、厭惡與他親近,深恐他一身的衰氣會連累她一生永無寧日,她都願意試試與他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但求一輩子留在土地廟中。
第五章
匆匆趕回京城,晉見完太子殿下,皇凌塵又馬不停蹄地趕往石頭山。
他甚至不顧嘯天王爺的頻頻催請,數度經過家門而不入,滿心只想著要盡快回去履行他迎娶段虹為妻的諾言。
宮良認為他瘋了。嘯天王爺、皇上……任何一位皇親貴族都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的,皇凌塵是拿自己的前途在開玩笑。身為他的副手,宮良自認有責任輔佐皇凌塵走回正途。
「頭兒,殿下這麼急著找您是否有重要任務交代?」
皇凌塵點頭,沒忘記繼續催馬趕路。「南宮魁那瘋子又在作怪了。」
「他還沒死心啊?」南官家曾與皇家爭過天下但爭輸了,不過南宮家似乎不知道妥協為何物,依舊成天做著皇帝夢。宮艮很討厭跟南官家對上,他們老喜歡用同歸於盡那一招來達成目的,令人唾棄。不過眼下這卻成了阻止皇凌塵迎娶那位不適任的王妃娘娘最好的機會。「既然如此!我們又怎麼可以輕易離開京城呢?萬一他們乘機對付皇上和太子殿下——」
「想都別想宮良!我知道你在打什麼歪主意。」皇凌塵揮手打斷他的話。
早知道要說服皇凌塵沒這容易。頭兒外表看似親和卻十足地固執,否則怎會堅持著在不傷人的情況下逮捕罪犯多年未變。頭兒唯一一次例外是為了段虹,而這該死的麻煩到了極點。
「可是頭兒您要娶了段姑娘!王爺會根生氣的。」
「你是我的副手還是他的?」
「當然是您的。」
「那你管他生不生氣!」
「但王爺終究是你的父親啊,頭兒。「尤其身為當今聖上胞弟的嘯天王爺,權勢正如日中天,得罪他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他一聲令下便可以解散整個「六扇門」。皇凌塵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是嗎?皇凌塵清楚記得他十二歲那年,一夥強盜綁架了他和娘親向父王要求一百萬兩贖金,但父王不為所動,生性冷酷無情的嘯天王爺根本不在乎妻兒的生命。結果那群盜匪在他面前殺了娘親,並砍下她一隻手送去給嘯天王爺,威脅王爺若再不交贖金,下一回送過去的就是皇凌塵的人頭了。
後來,嘯天王爺答應了,卻在雙方一手交人、一手交錢的時候派兵偷襲。賊首以皇凌塵為人質企圖脫逃,場上官兵無人敢動,但嘯天王爺動了,他鑾弓射箭,飛箭射穿了皇凌塵的胸膛,直沒人賊首心臟,賊首死了而皇凌塵也傷重昏了過去。
他差點兒死掉,若非他天生心臟比一般人偏了一分,他已經死了。他昏迷在床三個月,醒來第一件事是迎接嘯天王爺的巴掌,他罵他辱沒了嘯天王府的聲威,堂堂小王爺竟然不敵一窩盜匪,還被擄為人質,丟盡了他的臉。
從此皇凌塵再也不認嘯天王爺為父了,嘯天王爺沒有人性,他的血是冰的,這樣一個殘酷無情的男人不配做他的父親。
而後他離開嘯天王爺統領的「黑騎軍」,四處拜師學藝,並在藝成後加入了「六扇門」,嘯天王爺大怒,數次上奏請求皇上解散「六扇門」,但太子殿下進言幫了他。
為了證明自己不若父王的殘酷,他保持著一雙乾淨的手、從不沾染血腥,不論那罪犯如何難纏,他寧可多費些功夫與其鬥智,也不傷人、不殺人。
他做得很好,漸漸地,連皇上也對他投注了信任,賞他「斬惡玉令」,允許他巡狩天下、先斬後奏。他靠自己的手掙出了一片天,如今人人稱呼他為——天下第一名捕。
而在他過得如此好的時刻,嘯天王爺又想故計重施介入他的生活、控制他,他怎麼可能賦予他那種權力?別作夢了。
他不會聽命回去嘯天王府的,絕不!
宮良大大地歎了口氣。「頭兒,不管您跟嘯天王爺之間有什麼問題,他總是您的生父,難道你們要互相仇視一輩子……啊!慢著,您堅持娶段姑娘為妻,該不會是為了氣嘯天王爺吧?」
「胡扯!」皇凌塵輕哼了聲。「我娶段姑娘是因為我對她有責任,而且我欣賞她。」
「一名孤女兼騙子?!」宮良才不信。「對您有意思的名門千金、大家閨秀像天上的星辰那樣多,每一個都比段姑娘美麗溫柔。您連她們都看不上眼了,又怎麼可能去欣賞一名潑辣的悍姑娘?」
「就因為段姑娘夠潑辣、夠強悍,我才欣賞她啊!」言語間,皇凌塵原就爽朗清和的五官線條愈加溫柔得像要滿出水來。
宮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太詭異了,天下間怎麼可能有男人不愛嬌柔的解語花,偏獨鍾兇惡的母老虎,除非那人瘋了;而此刻的皇凌塵還正常嗎?非常值得懷疑。
想不到他真的趕回來了,看著這將在今晚成為她夫婿的男人,段虹心頭真有說不出的緊張。雖早已答應嫁給他,但她還是不習慣有個夫婿有感覺。每逢夜半無人之際,她總會忍不住到大堂上跪求土地爺爺保佑皇凌塵此去京城就留在那兒別再回來了……可顯然土地爺爺並無意思成全她的心願。
皇凌塵跨著大步走到她面前,一身的風塵僕僕。「你的傷好了嗎?」
「呃……差不多了。」她僵硬地一笑,不自禁後退一大步。瞧他滿臉風霜的,她不由得在心裡嘀咕:若路程太趕,他可以晚幾天再回來嘛!多給她幾日喘息的空間,何必非得執著於今晚拜堂不可?
「我從京裡給你帶了傷藥回來。」他取出一隻木盆送到她面前。
「傷藥。」她接過藥盒打開一看,透明的藥膏、清香撲鼻。「這藥……不便宜吧!」
「還好。」他才不在意藥價,只關心她被花老大鞭打的傷痕。那日與她一別,她是處在昏迷中,但她虛弱的嬌顏卻深印在他心底,叫他這一趟京城之行走得憂急難安,滿心只掛著她的傷勢,不知她痊癒了沒?
「還好是多少?五兩?」她猜。
星凌塵愣了下,搖搖頭。
「十兩?」她的心在滴血。
他又搖頭。
「二十兩?」她開始咬牙切齒。
「何必斤斤計較於藥價,能治好你的傷口最重要。大夫告訴我,不論是多嚴重的創傷,一敷此藥,兩日內包你收口, 三日生肌,五日痊癒。如此良藥,即便價值千金亦是值得。」
「價值千金!」她白眼一翻。該死的皇大衰人,她最恨他這一點了,有錢不買些糧食回來放,就會買藥這些鬼藥能夠填飽肚子嗎?
「也許光聽價錢你會覺得很貴,但只要你用上一次,包你讚不絕口。」他說著一大步貼近她身前,大掌撫上她曾經被鞭笞得傷痕纍纍的背。「不信你用用看就知道。」
她的背背倏然一僵,心臟怦地跳上喉頭。「你在幹什麼?」
他的手正在解她的腰帶。「準備幫你上藥啊!」
「幫我上藥?」她眼睜睜看著腰帶飄落地面,心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挨鞭子是很痛的。」他顫著手解開她的外衣,想起年幼時父王每回發怒便會賞他一頓鞭子,那傷至今猶存於地背部,不時隱隱作痛提醒地當時被打得鮮血淋漓的慘狀。因此他才會在會晤完太子後,立刻進皇宮找大醫買這傷藥。他自己的傷已深入骨髓、好不了了,但他絕不讓她嘗到與他同樣的痛。「所以我一定要徹底治療你的鞭傷。」
她呆呆地望著他,以為自己花了眼,竟在他眸底瞧見了深如大海的憐惜與痛楚!他是在心疼她嗎?
他解下了她的外衣,大掌探進她的中衣裡。一陣涼風驀地穿過她半敞的衣裳直透入她的肌膚、招搖起點點雞皮疙瘩。她飛上九重天外的神思霎時被嚇了回來。
「等一下,你怎麼可以脫我衣服?」太壞的習慣了,上回在風陵渡口時他也是這樣,說要幫她療傷就撕裂了她的道袍。她怎麼可以放任這種惡行接二連三地發生?非好好教訓他一頓,警告他,她並非好欺負的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