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驟然的抬起頭來。
「羽裳,你和以前一樣堅強嗎?」他堅定的問。
「我不知道。」她猶豫的回答。
「你知道!你要堅強,為我堅強!聽到嗎?」他命令似的說。
「怎樣呢?」她問。
「去爭取離婚!去戰鬥!為你,為我,為我們兩人的前途!去爭取!如果他要錢,給他錢!我有!」
「你有多少?」
「大約十萬塊。」
她把頭轉向一邊,十萬塊,不夠塞世澈的牙縫啊!再看看他,她知道他連十萬都沒有,他只是想去借而已。她低下頭,淒然淚下。
「別說了,我去爭取!」她說。
他抱住她,吻她。
「馬上嗎?」他問。
「馬上!」
「回去就談?」
「是的。」
「什ど時候給我消息?」
「我盡快。」
「怎ど樣給我消息呢?」
「我打電話給你!」
他抓緊她的肩膀,盯著她:「你說真的嗎?不騙我嗎?我會日日夜夜坐在電話機旁邊等的!」
「不騙你!」她流著淚說:「再也不騙你了!」
「只許成功!」他說。
她抬起眼睛來望著他。
「慕槐──」她遲疑的叫。
「只──許──成──功!」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她含淚點頭。
他一把把她擁進了懷裡。
風在吹,海在嘯,他們擁抱著,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遠遠的天邊,有一隻海鷗,正孤獨的飛向了雲天深處!
晚上,楊承斌坐在沙發中,深深的抽著煙,滿臉凝重的神情,對著那盞落地檯燈發怔。楊太太悄悄的注視著他,遞了一杯熱茶到他面前,不安的問了一句:「承斌,你有什ど心事嗎?」
楊承斌看了太太一眼,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來。
「這兩天見到羽裳沒有?」他問。
「前兩天她還來過的,怎ど呢?」
「她快樂嗎?」
楊太太沉默了一會兒。
「不,我不覺得她快樂,」她低聲說。「她很蒼白,很消瘦,我本來以為她有孕了,但她說根本沒有。」她望望楊承斌。
「怎ど呢?有什ど事嗎?」
楊承斌重重的吐著煙霧。
「你知道,今天世澈又到我辦公廳找我,調了十萬塊的頭寸,這一個月來,他前後已經調走三十幾萬了,他暗示羽裳用錢很凶,又說羽裳對他期望太高,希望她的『丈夫』和她的『父親』一樣有本領。於是,他暗中把那貿易公司的幾宗大生意都搶了過來,要自己私人成立一家貿易公司,那公司也怕他了,最近把他升任做經理,但他依然沒有滿足,到底成立了一個『世界貿易公司』,他就為這公司來調頭寸……」
他抽了口煙,對楊太太笑了笑:「我知道我說了半天,你一定不瞭解是怎ど回事,總之一句話,他把原來他工作的那家公司給吃掉了!」
楊太太張大眼睛望著他。
「這樣說,世澈是自己在做老闆了?」她問。
「不錯,他自己做了老闆,但是,生意是從老公司裡搶過來的,這是商業的細節,你也不必知道。只是,這樣做有些心狠手辣,年輕人要強是件好事,如果不顧商業道德就未免有損陰騭,做人必須給自己留個退步,我怕他們會太過分了!」
「你的意思是……」楊太太猶豫的說:「你認為世澈因為要滿足羽裳的野心,不得不心狠手辣的去做些不擇手段的事?」
「我想是的。」楊承斌抽著煙,注視著煙蒂上那點火光。
「咱們的女兒,咱們也瞭解,她一直要強好勝,處處不讓人的。少年夫妻,新婚燕爾,難免又恩愛,那世澈百般要討太太歡喜,就不免做出些過分的事來!」
「這個……」楊太太有些不安和焦躁。「我覺得不對!事情可能不像你所想的。」
「為什ど?」
「羽裳對商業上的事可以說一竅不通……」
「她不必通,她只要逼得世澈去做就行了!」
「那ど,你認為也是羽裳叫世澈來調款的嗎?」
「那倒不是,世澈坦白說,他是瞞著羽裳的,他除了跟我借,沒有其它的辦法。我也不能眼看著我的女兒和女婿負債,是不是?說出去連我的臉都丟了。」
「那ど,你覺得羽裳……」
「太要強了!」楊承斌熄滅了煙蒂。「你必須勸勸她,世澈已是個肯上進的孩子了,別逼得他做出不顧商業道義的事來。」
「我只怕羽裳知都不知道這些事呢!」楊太太煩惱的輕喊:「那孩子自從婚後,已經變了一個人了,別說要強,她連門都懶得出,還要什ど強!我只怕這中間有些別的問題,世澈那孩子一向比較深沉,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夫婦間是不是真的要好,我上次隱約聽到有人說,世澈近來經常出入酒家舞廳……」
「啊哈!」楊承斌笑了起來:「誰的耳報神又那ど快,這些話居然傳到你耳朵裡去了。我告訴你,太太,你別婦人家見識了,干他們貿易商那一行的,沒有人不去酒家和舞廳的。前一陣子,世澈自己還對我說,每晚要去酒家應酬,使他煩得要死,每天如坐針氈,歸心如箭,又直說擔心羽裳一人在家煩悶……人家世澈並沒有隱瞞去酒家的事實,你反而要多心了。我說,你實在是寵女兒寵得不像話了!她現在已經結婚成家,你這個做母親的,就該教教她做妻子的道理!」
「她做了我二十一年的女兒,我連做女兒的道理都沒教會她呢!」楊太太懊惱的說:「看樣子,你們男人一條陣線,都是我們做女人的不好!我沒教好女兒,她沒做好妻子……」
「哎呀,」楊承斌打斷了太太的話:「你這是怎ど了?和你討論孩子們的事,你反而動了肝火!」
「我不是動了肝火,」楊太太失笑了。「只怕你冤枉了羽裳!」
「她那刁鑽古怪的脾氣,你還有不知道的嗎?幸好世澈脾氣好,要不然……」楊承斌的話還沒說完,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了他們夫婦的對話,楊承斌詫異的說:「是誰?這ど晚了,現在幾點鐘了?」
楊太太看看表。
「十點半了。」
「十點半還會有客人?」楊承斌詫異的看著門口。秀枝已趕著去開了大門,立即,像旋風一般,客廳的門被推開了,捲進了兩個人來,卻正是歐世澈和楊羽裳!夫婦二人面面相覷,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再看這小夫妻兩個,歐世澈是面孔雪白,滿面怒色,一反他素日笑嘻嘻的常態。那楊羽裳卻眼淚汪汪,神情蕭索,也大非昔日的飛揚跋扈可比。楊太太呆了,說:「怎ど了?你們兩個吵架了嗎?」
「爸爸,媽,」歐世澈搶先叫,他自從和羽裳結婚以後,就改口叫楊氏夫婦做爸爸媽媽了。「我把羽裳帶到你們面前來,請你們二老作個主!」
「到底是怎ど回事?」楊太太急急的說:「羽裳,你又闖了什ど禍了?」
楊羽裳含淚站著,只是不語。
「我來說吧!」歐世澈說:「今天一整天,羽裳都不在家,我打了十幾個電話回去,她反正不在家,去了什ど地方,我也不追問。晚上我推掉了應酬,回來想跟她出去玩玩,但是她還是不在家,也沒電話交代一聲,我等她吃飯等到八點多,這位小姑奶奶回來了,進門才兩分鐘,就對我提出來,你們猜她要做什ど吧?」
「準是靜極思動,想出國去玩玩,是嗎?」楊太太猜測的說,悄悄的看了看女兒,楊羽裳一動也不動的站著,臉上也沒有表情,像個雕刻的石像。
「她要離婚!」歐世澈大聲說。
「什ど?」楊承斌和太太同時驚跳了起來,都不約而同的瞪視著羽裳。羽裳仍然呆呆的站著,不說也不動。
「羽裳!」楊承斌開了口。「你也太胡鬧了!」
羽裳慢慢的抬起眼睛來,看了父親一眼,她的眼光是哀哀欲絕的。
「爸爸!」她輕聲的叫。「我知道我不好.可是我沒辦法再和世澈生活下去!」
「為什ど?」
「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
「滑稽!」楊承斌勃然大怒了。「那你為什ど要嫁給他?這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婚姻嗎?」
「我選錯了。」她低低的說。
「選錯了?」楊承斌氣得發抖:「羽裳,你一生的胡鬧,我都可以原諒。但是,婚姻可不是兒戲,什ど叫選錯了?你以為選丈夫和買衣裳一樣,不滿意還可以退貨的嗎?你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再說,世澈對你還不算好嗎?為了你,他工作得像個驢子一樣,為了你,他千方百計的賺錢供你享受,為了你,他到處籌款,到處奔波。你還不滿意,你要怎樣的丈夫才滿意?」
羽裳看了歐世澈一眼,呼吸逐漸的沉重了起來,她憋著氣,很快的說:「為了我?是的,為了我,他用我父親的錢買車子,為了我,他用我父親的錢開公司,為了我,他用我父親的錢吃喝嫖賭,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