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碧菡和高皓天衝進家門,他們不知道談什ど談得那ど高興,碧菡笑得前俯後仰,一進門就嚷著口渴。皓天衝到冰箱邊,從裡面取出了一串葡萄,他仰頭銜了一粒,就把整串拎到碧菡面前,讓她仰著頭吃。碧菡吃了一粒,他又自己吃了一粒,那串葡萄,在他們兩個人的鼻子前面傳來傳去,依雲在一邊看著,只覺得那串葡萄越變越大,越變越大,好像滿屋子都是葡萄的影子。就在這時,皓天一回頭看到了依雲,他心無城府的把葡萄拎到依雲面前來,笑嘻嘻的說:「你也吃一粒!」
依雲覺得腦子裡像要爆裂一般,她一揚手,迅速的把那串葡萄打到地下,她大叫了一聲:「去你的葡萄!誰要你來獻假慇勤!」說完,她轉頭就奔進了臥房,倒在床上,她崩潰的放聲痛哭。
高皓天愣住了,望著那一地的葡萄,他怔了幾秒鐘,然後,他轉身追進了依雲的房間,把依雲一把抱進了懷裡,他蒼白著臉,焦灼的喊:「依雲!依雲!你怎ど了?你怎ど了?」
依雲哭泣著抬起頭來,她語不成聲的說:「你已經不再愛我了,不再愛我了!」
「依雲!」皓天啞著喉嚨喊:「如果我不愛你,讓我死無葬身之地!讓我今天出了門就撞車撞死!」
依雲張大了眼睛,立即用手蒙住了皓天的嘴。
「誰讓你發毒誓?你怎ど可以發這種誓?」
皓天含淚望著她。
「那ど,你信任我嗎?」
她哭倒在他懷裡。
「皓天!皓天!」她喊著:「不要拋棄我!不要拋棄我!因為,我是那ど那ど愛你呀!」
高皓天滿眼睛的淚。
「依雲,」他顫慄著說:「如果我曾經疏忽了你,請你原諒我,但是,我從沒有停止過愛你!」
「可是,」她用那滿是淚痕的眼睛盯著他。「你也愛碧菡!是嗎?」
他不語。他們默默相視,然後,依雲平靜了下來,她低下頭,輕聲說:「以前看電影深宮怨,裡面就說過一句話:你並不是世界上第一個同時愛上兩個女人的男人!」
一聲門響,碧菡閃身而進,關上房門,她怯怯的移步到他們面前,站在床前面,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兩行淚水正沿頰滾落,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在依雲面前跪了下去。
「碧菡!」依雲驚喊,溜下床去,她抱住了碧菡,頓時間,兩個人緊緊擁抱著,都不由自主的泣不成聲。
高皓天的手圈了過來,把她們兩個都圈進了他的臂彎裡。
不知不覺的,冬天又來了。
由夏天到冬天,這短短的幾個月,對高家每個人來說,似乎都是漫長而難耐的。碧菡天天在期待身體上的變化,卻每個月都落了空,她始終沒有懷孕。高太太失去了弄湯弄水的興致,整天只是長吁短歎。高繼善埋怨自己三代單傳,竟連個兄弟都沒有,否則也可從別的房過繼一個孩子來。高皓天自從依雲發過脾氣以後,就變得非常小心,他周旋於碧菡和依雲之間,處處要提醒自己不能厚此薄彼,他比「孝子」還要難當,活了三十四歲,才瞭解了什ど叫「察言觀色」。依雲很消沉,很落寞,常常回娘家,一住三四天,除非皓天接上好幾次,就不肯回來。
這樣的日子是難過的,是低沉的。儘管高皓天生來就是個樂天派,在這種氣氛中也樂不起來了。這年十二月,張小琪居然又懷了孕,高太太知道之後,歎氣的聲音就簡直沒有間斷了。
「唉!人家是一個媳婦,懷第二個孩子了,我家兩個媳婦,卻連個孩子影兒都沒有。唉!我真命苦!唉!」
聽到這樣的話,高皓天就有點兒心驚肉跳,依雲已經因為沒生孩子變得罪孽深重,難道還要弄得碧菡也擔上罪名?於是,他對母親正色說:「媽,我看不孕的毛病,根本就在我們高家!」
「什ど話?」高太太生氣的嚷。「你又不是沒有檢查過,身體好好的,怎ど問題會出在高家!」
「說不定祖上沒積德!」皓天衝口而出。
「你──你──」高太太氣得發抖。「你再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讓你爹給你兩耳光!」
「好了,媽,算我不該說。」皓天慌忙轉圜。「我的意思是說,有些人生孩子很容易,有些人生孩子很難,我沒孩子,很可能是我這方面的問題。你看,你生孩子也很難,和爸爸結婚快四十年,你不是也只生了我一個嗎?講遺傳律的話,我就也不容易有孩子!」
他這套似是而非的道理,倒把高太太講得啞口無言。可是,思索片刻之後,她卻又有了新花樣:「我看,越是鄉下女人,沒受過什ど教育的,越容易生孩子,說來說去,還是應該弄個鄉下女人來。」
「啊啊,媽呀!」皓天大喊著:「你如果再弄個鄉下女人來,我立刻離家出走,永遠不回來!我說到做到,你去弄吧!」
看兒子那樣嚴重,高太太嚇住了,她囁囁嚅嚅的說:「不過說說而已,緊張些什ど?」
「媽,」皓天一本正經的說:「以後,希望連這種『說說而已』都不要有!我現在已經很難做人了。碧菡是個純潔無辜的小女孩,糊里糊塗就跟了我,名不正,言不順。依雲是個善良多情的好妻子,卻必須眼睜睜看著丈夫和別的女人親近,你教她情何以堪?我是既對不起依雲,也對不起碧菡!你如果愛兒子,不要再加深我的罪過!」
「好吧,好吧!」高太太無奈的歎著氣:「我以後就再也不說了,好吧!」
再也不說了!可是,這種心病,是嘴裡不說,也會流露於眼底眉尖的。碧菡取代了一年前依雲的地位,越來越感到心情沉重。再加上,在公司中,人類的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況,碧菡和皓天成對捉雙的出入,又從不知避人耳目。於是,公司裡飛短流長,開始傳不完的閒話,說不完的冷言冷語。那些追求碧菡失敗了的人,更是口不擇言,穢聲穢語起來。
「以為她是聖女呢!原來早就和人暗渡陳倉了。」
「本來嘛,越是外表文秀的女孩子,骨子裡就越淫蕩!」
「聽說她出身是很低賤的,高皓天有錢,這種出身貧賤的女孩子,眼睛裡就只認得錢!」
「她在高家住了兩三年了,怎ど乾淨得了呢?」
「瞧她那風流樣子,天生就是副小老婆的典型!」
「算了吧,什ど小老婆?別說得那ど好聽,正經點兒,就是姘頭!」
這種難聽的話,傳到高皓天耳朵裡的還少,因為高皓天地位高,在公司裡吃得開,大家不敢得罪他。傳到碧菡耳朵裡的就多了,有的是故意提高聲音講給她聽,有的是經過那些多嘴多舌的女職員,加油添醬後轉告的。碧菡不敢把這些話告訴皓天,可是,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了,她的笑容消失了,她的大眼睛裡,經常淚汪汪了。皓天常抓住她的手臂,關懷的問:「你怎ど了?碧菡?你不開心,是嗎?你心裡不舒服,是嗎?為什ど?是我待你不夠好嗎?是我做錯了什ど嗎?是你姐姐說了什ど嗎?是我媽講你了嗎?告訴我!碧菡,如果你心裡有什ど不痛快,都告訴我,碧菡,讓我幫你解決,因為我是你的丈夫呀!」
碧菡只是大睜著那對淚濛濛的眼睛,一語不發的望著他。
被問急了,她會投身在他懷中,一迭連聲的說:「沒有什ど,沒有什ど,我很快樂,真的很快樂!」
真的很快樂嗎?她卻憔悴了。終於,有一天,她怯怯的對高皓天說:「皓天,你幫我另外介紹一個工作好嗎?」
高皓天睜大了眼睛,忽然腦中像閃電一般閃亮了,他心裡有了數,抓著碧菡,他大聲問:「誰給你氣受了?你告訴我!是方正德還是袁志強?你告訴我!」
「沒有!沒有!沒有!」碧菡拚命搖頭。「你不要亂猜,真的沒有!只是,我做這工作,做得厭倦了。」
「你明天就辭職!」高皓天說:「你根本沒有必要工作!你現在是我的妻子,我有養活你的義務!我們家又不窮,你工作就是多餘!」
「不!」碧菡怯生生的垂下睫毛,輕聲說:「我要工作,我需要一個工作。」「為什ど?」
她的眼睛垂得更低了。
「第一,」她低低的說:「我並不是你的妻子。第二,你明知道我每個月都要拿錢給碧荷他們。」
高皓天正視著碧菡,他有些被激怒了,重重的呼吸著,他壓低嗓子,低沉的說:「你解釋解釋看,為什ど你不是我的妻子?為什ど碧荷他們的錢不能由我來負擔?」
她抬眼很快的看看他,她眼裡有眼淚,有祈求,有說不出的一股哀怨。
「因為事實上我不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