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確實有這個打算!是不是?你不怕在你殺我之前,我先殺了你?」
雨鳳聽得心驚膽戰,突然一唬的站起身來:
「雨鵑,我們該去換衣服,準備上場了!」
金銀花慌忙接口:
「是啊是啊!趕快去換衣服!」
雨鵑站起身,回頭看雲翔,雲翔就鬆了手。雨鵑抽回手的時候,順勢就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摸。按著,嫣然一笑,轉身去了。
雲翔看著她的背影,心底,莫名其妙的興奮起來。
兩姐妹隱入後台,鄭老闆已經站在雲翔面前。笑著喊:
「金銀花!今晚,展二爺這桌酒,記在我的帳上,我請客!展二爺,剛剛聽到你說,想跟我交個朋友!正好,我也有這個想法。怎樣?到我這桌來坐坐吧!有好多朋友都想認識你!」
雲翔大笑,站起身來:
「好啊!看你們玩得高興,我正手癢呢!」
「歡迎參加!」鄭老闆說。
天堯向雲翔使眼色,示意別去,他只當看不見。就大步走到鄭老闆桌來,鄭老闆開始一一介紹,大家嘻嘻哈哈,似乎一團和氣。雲翔落座,金銀花也坐了回來,添酒添菜。小范、珍珠、月娥圍繞,一片熱鬧。大家就賭起錢來。
雨鳳和雨鵑回到化妝間,雨鳳抓住雨鵑的手,就激動萬分的說:
「你在做什麼?勾引展夜梟嗎?這一著棋實在太危險,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的,不管你有什麼計畫,你都給我打消!聽到沒有?你想想,那個展夜梟是白癡嗎?他明知道我們恨不得幹掉他,他怎麼會上你的當呢?你會吃大虧的!」
雨鵑掙開她的手,去換衣服,一邊換,一邊固執的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雨鳳更急了,追過來說:
「雨鵑!不行不行呀!你進了虎穴,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別說虎子了,什麼「子」都得不到的!那個展夜梟,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家裡還有一個以漂亮出名的太太……他不會對你動心的,他會跟你玩一個「危險遊戲」,弄不好,你就賠了夫人又折兵!」
雨鵑抬頭看她,眼睛閃亮,神情激動,意志堅決:
「我不管!只要他想玩這個「危險遊戲」,我就有機會!」她四周看看,把手指壓在唇上:「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我們不要談了,好不好?你不要管我,讓我賭它一場!」
雨鳳又急又痛又擔心:
「這不是一場賭,賭,有一半贏的機會!這是送死,一點機會都沒有!還有……」她壓低聲音說:「你跟鄭老闆又在玩什麼遊戲?你不知道他大老婆小老婆一大堆,年紀比我們爹小不了多少,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
「噓!不要談了!你怎麼還不換衣服?來不及了!」
雨鳳感到傷心、憂慮,而且痛楚。
「雨鵑,我好難過,因為……我覺得,你在墮落。」
雨鵑猛的抬頭,眼神凌厲:
「是!我在墮落!因為這是一個很殘酷的世界,要生存,要不被別人欺壓凌辱,只能放棄我們那些不值錢的驕傲,那些叫做「尊嚴」什麼的狗屁東西……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雨鳳睜大眼睛看她,覺得這樣的雨鵑好陌生:
「你覺得,如果爹還在世,他會允許我們墮落嗎?」
「別提爹!別說「如果」!不要被你那個有「如果論」的人所傳染!「如果」是不存在的!我們的爹,也不存在了!但是……」她貼到雨鳳耳邊,低低的,陰沈沈的說:「那個殺爹的兇手卻存在,正在外面喝酒作樂呢!」
雨鳳機伶伶的打了個寒戰。
雨鵑抬頭一笑,眼中隱含淚光:
「你快換衣服,我們上台去,讓他們樂上加樂吧!」
於是,姐妹倆壓制住了所有的心事,上了台,唱了一段「梁山伯與祝英台」裡的「十八相送」。照例把整個大廳,唱得熱烘烘。這晚的雨鵑特別賣力,唱作俱佳,眼光不住的掃向鄭老闆那桌,引得全桌哄然叫好。鄭老闆和雲翔,都不由自主的停止了賭錢,凝視著台上。
雲翔大聲喝彩,忍不住讚美:
「唱得真好,長得也真漂亮!身段好、聲音好、表情好……唔,有意思!怪不得轟動整個桐城!」
鄭老闆微笑的盯著他:
「待月樓有這兩個姑娘,真的是生色不少!可是,找麻煩的也不少,爭風吃醋的也不少……」
雲翔哈哈一笑,接口:
「有鄭老闆撐著,誰還敢老虎嘴裡拔牙呢?」
鄭老闆也哈哈一笑:
「好說!好說!就怕有人把我當紙老虎呢!」
兩人相視一笑,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台上的雨鳳雨鵑,唱完最後一段。雙雙攜手,再對台下鞠躬。在如雷的掌聲中,退進後台去了,鄭老闆對金銀花低語了一句,金銀花就跟到後台去了。
鄭老闆這才和雲翔繼續賭錢。
雲翔的手氣實在不錯,連贏了兩把,樂得開懷大笑。
雨鳳雨鵑穿著便裝出來了。鄭老闆忙著招手:
「來來來!你們兩個!」
姐妹倆走到鄭老闆身邊,雨鳳坐下。雨鵑特別選了一個靠著雲翔的位子坐下。鄭老闆就正色的說:
「聽我說,雨鳳雨鵑,今天我作個和事佬,你們賣我的面子,以後和展家的梁子,就算過去了!你們說怎樣?」
兩姐妹還沒說話,金銀花就接了口:
「對呀!這桐城,大家都知道,「展城南,鄭城北」,幾乎把一個桐城給分了!今天在我這個待月樓裡,我們來個「南北和」!我呢,巴不得大家都和和氣氣,輪流在我這兒作個小東,你們開開心心,我也生意興旺!」
鄭老闆笑了:
「金銀花這算盤打得真好!重點在於要「輪流作東」,大家別忘了!」
滿桌的客人都大笑起來,空氣似乎融洽極了。雲翔就笑嘻嘻的去看雨鵑:
「你怎麼說呢?要我正式擺酒道歉嗎?」
雨鵑笑看鄭老闆,又笑看雲翔:
「這就為難我了!我要說不呢,鄭老闆會不高興,我要說好呢,我自己會嘔得口吐鮮血、一命嗚呼……」
「有這麼嚴重嗎?」雲翔問。
「怎麼不嚴重!」雨鵑對著他一揚眉毛,就唱著小調,唱到他臉上去:「冤家啊……恨只恨,不能把你挫磨成粉,燒烤成灰!」
雲翔被惹得好興奮,伸手就去摟她:
「唱得好!如果真是你的「冤家」,就只好隨你蒸啊煮啊,燒啊烤啊,煎啊炸啊……沒辦法了!」
大家都哄笑起來,雨鵑也跟著笑,鄭老闆就開心的說:
「好了!笑了笑了!不管有多大的仇恨,一笑就都解決了!金銀花,叫他們再燙兩壺酒來!我們今晚,痛痛快快的喝一場!」
「再高高興興的賭一場!」雲翔接口。
頓時間,上酒的上酒,洗牌的洗牌,一片熱鬧。
雨鵑在這一片熱鬧中,悄悄的將一張小紙條,塞進雲翔手中。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回去再看,要保密啊!」
雲翔一怔,看著風情萬種的雨鵑,整個人都陷進了亢奮裡。他那裡能等到回家,乘去洗手間的時候,就打開了雨鵑的紙條,只見上面寫著:
「明天午後兩點,在城隍廟門口相候,敢不敢一個人前來?」
雲翔笑了,興奮極了。
「哈!這是一個「貓捉老鼠」的遊戲!她以為她是貓,想捉我這隻老鼠!她根本不知道,我才是貓,準備捉她這隻老鼠!有意思!看看誰厲害!」
雲翔回到桌上,給了雨鵑一個「肯定」的眼色。
雨鳳看得糊里糊塗,一肚子的驚疑。
第十三章
這天深夜,回到家裡,姐妹兩個都是心事重重。雨鵑坐在鏡子前面,慢吞吞的梳著頭髮,眼光直直的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深不可測。雨鳳盯著她,看了好久好久,實在熬不住,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肩。
「雨鵑!你有什麼計畫?你告訴我!」
「我沒有什麼計畫,我走一步算一步!」
「那……你要走那一步?」
「還沒想清楚!我會五、六步棋同時走,只要有一步棋走對了,我就贏了!」
「如果你通通輸了呢?」雨鳳害怕的喊。
雨鵑好生氣,把梳子往桌上一扔:
「你說一點好話好不好?」
雨鳳一把拉住她,哀懇的喊:
「雨鵑!我們乾脆打消復仇的念頭吧!那個念頭會把我們全體毀滅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雨鳳抓著她的胳臂,激動的搖了搖:
「你聽我說!自從爹去世以後,我們最大的痛苦,不是來自於生活的艱難,而是來自我們的仇恨心,我們的報復心!我們一天到晚想報仇,但是,又沒有報仇的能力和方法,所以,我們讓自己好苦惱。有時,我難免會想,假若我們停止去恨,會不會反而解救了我們,給我們帶來海闊天空呢?」
雨鵑迎視雨鳳,感到不可思議,用力的說:
「你在說些什麼?停止仇恨!仇恨已經根深柢固的在我的血裡,我的生命裡!怎麼停止?要停止這個仇恨,除非停止我的生命!要我不報仇,除非讓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