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鵑騎在車上,騎得危危險險,歪歪倒倒,險象環生。阿超努力的當教練,推著車子跑,跑得滿頭大汗,緊緊張張。
「你扶穩了把手,不要搖搖晃晃的,身子要平衡,腳用力踩,對了,對了!越來越好!大有進步!」阿超一面跑著,一面教著。
小三在一邊看,拚命給雨鵑加油:
「努力!努力!騎快一點!快一點!二姐,等你學會了,就輪到我了!阿超,是不是下面就輪到我了?」
「是啊!下面輪到你!」
小四從山坡上回頭大叫:
「不行!下面要先輪到我!我學會了比較有用,每次幫你們跑腿買東西,就不會那麼慢了!」
「我才比較有用,你現在都在上學,跑腿都是我在跑!」小三喊。
阿超扶著車,跑著,喊著:
「沒關係!沒關係!一個一個來,保證全體教會你們……」
正說著,車子到了一個下坡。向下飛快滑去,阿超只得鬆手。
「我鬆手了!你自己控制車子……」阿超喊著。
「什麼?你鬆手了?」雨鵑大叫,回頭看了一眼:「不得了!阿超……阿超……你怎麼能鬆手呢?怎麼辦?怎麼辦……」她尖叫起來。
「扶穩龍頭,踩腳煞車,按手煞車……」阿超大喊著,看看情況不對,又衝上前去追車子。
「腳煞車在那裡?手煞車在那裡?不得了……不得了!阿超……前面有一棵樹呀!樹……樹……樹……」她急著按手煞車,慌亂中按成了車鈴。
「轉開手龍頭!往右轉!往右轉……」阿超急喊。
雨鵑急轉手龍頭,卻偏偏轉成左方,於是車子就一面叮鈴叮鈴的響,一面對著那棵樹筆直的衝過去。
雨鳳、雲飛、小三、小四、小五全都回過頭來,雨鳳驚喊:
「小心呀!雨鵑……」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阿超飛躍上前,一把拉住車子的後座。豈知,車子驟然一停,雨鵑的身子就飛跌出去。阿超拋下車子,騰身而起,竄到車子前方,伸手一接。她不偏不倚,正好滾進他的懷裡,這股衝力,把兩人都撞到地下。他本能的抱緊她,護著她的頭。兩人在斜坡上連續滾了好幾滾,「嗤啦」一聲,阿超的衣袖被荊棘扯破了。總算,兩人停住了,沒有繼續下滑。雨鵑驚魂未定,抬眼一看,和阿超灼灼然的眸子,四目相接,兩人都有一剎那的怔忡。
雨鳳、雲飛、小三、小四、小五全都追了過來。雲飛喊:
「摔著沒有?阿超!你怎麼不照顧好雨鵑?」
「雨鵑?你怎樣?站得起來嗎?」雨鳳跟著喊。
雨鵑這才醒覺,自己還躺在阿超懷裡,急忙跳起來。臉紅了。
「我沒事!我沒事!」她喊著,低頭看阿超:「有沒有撞到你?」
阿超從地上彈了起來。笑著說:
「撞是沒撞到,不過,給樹枝刮了一下!」
「那兒?那兒?給我看看!」雨鵑一看,才發現阿超的袖子扯破了一大片,手臂上刮了一條傷口。
小三跑過來看:
「二姐,你真笨,騎個車,自己摔跤不說,還讓老師受傷!」
「你敢罵我笨,等你自己學的時候就知道了!」雨鵑對小三掀眉瞪眼。
「還真有點笨,我跟你說往右轉,你怎麼偏偏往左轉?」阿超笑著問。
雨鵑瞪大眼睛,也笑著,嚷:
「那麼緊張,那裡還分得清左呀右呀,手煞車,腳煞車的!最氣人的是那棵樹!它居然呆在那兒不動,看到本姑娘來了,聽到車鈴叮叮噹噹響,也不讓讓!」
這一說,大家全都笑開了。
小五一手拖著風箏,一手抱著小兔子,笑得好開心。崇拜的說:
「二姐,你摔得好漂亮,就這樣「咻」的一聲飛出去,好像箭一樣!」
小四不服氣的大聲接口:
「是阿超接得漂亮!先竄過去接車子,再一伸手接人,好像在表演功夫!」
阿超和雨鵑對看一眼,笑了。雨鳳和雲飛對看一眼,也笑了。小三、小四、小五通通都笑了。
雲飛看到大家這麼快樂,這麼溫馨,心裡充滿了安慰和感動。雨鳳也是如此。悄悄的,兩人離開了大伙,走到山林深處。站在綠樹濃蔭下,面對浮雲白日,萬樹千山。兩人都有好深好深的感慨。
「在經過了那麼多災難以後,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樣溫馨的一天!我娘的身體狀況穩住了,我的傷口也完全好了,你對我的恨……」雲飛凝視她:「慢慢的淡了,連雨鵑,似乎都從仇恨中醒過來了。這一切,使我對未來又充滿了希望,你瞧,我們大家不去恨,只去愛,可以過得好快樂,不是嗎?」
雨鳳沈思,似乎沒有雲飛那麼樂觀。
「你不要被雨鵑暫時的平靜騙住,我知道,她最近心情好,是另有原因。」
「什麼原因?」
「你也看到了,你那個弟弟,最近很倒楣!輸了好多錢給鄭老闆和高老闆他們,已經快變成待月樓的散財童子了!只要展夜梟倒楣,雨鵑就會很快樂!但是,她心裡的恨,還是波濤洶湧,不會消失的!」
「雲翔輸了很多嗎?有多少?」雲飛不能不關心。
「我不清楚。他每次好像都是贏小的,輸大的!反正是越賭越大就對了!我想,你家有萬貫家財,才不在乎輸錢,可是,那些數字,常常會嚇壞我!人,真不公平,有人一個晚上,千兒八百的輸,有人辛辛苦苦,一輩子都看不到那麼多錢!」
「他賭那麼大,拿什麼來付呢?我家雖然有錢,什麼開銷都要入帳的,他怎麼報帳呢?」雲飛很驚異。
「那就是你家的事了!好像他一直在欠帳,畫了好多押!」
雲飛想想,有些驚心。再看雨鳳,臨風而立,倩影翩翩,實在不想讓雲翔的話題來破壞這種美好的氣氛,就用力的甩甩頭,把雲翔的影子摔走。
「我們不要管雲翔了,隨他去吧!」他抓住她的手,看進她眼睛深處去。心裡有句話,已經縈繞了好久,不能不說了:「你願不願意離開待月樓?你知道嗎?這種日子對我來說,很痛苦!我每晚看著那些對你垂涎欲滴的男人,心裡七上八下。看著,會嘔。不看,好擔心!這種日子,實在是一種煎熬!」
雨鳳一聽,就激動起來:
「說穿了,你就是很在乎我的職業!其實,你和你的家人一樣,對我們這個工作,是心存輕視的!」
「不是輕視,是心痛!」
「說得好聽,事實上,還是輕視!如果我是個女大夫什麼的,即使也要和男人打交道,你就不會「心痛」了!」
「我承認,我確實不舒服!難道,你認為我應該很坦然嗎?當那個高老闆色迷迷的看著你,當許老闆有事沒事,就去拉拉你的小手,當金銀花要你去應酬這桌,應酬那桌,當客人吵著鬧著要你喝酒……你真認為我應該無動於衷嗎?」
她抬眼,幽幽的看著他。
「我知道,我和你之間,問題還是很多很多,一樣都沒有解決!基本上,我對展家的排斥,並沒有減輕一絲一毫。我和以前一樣堅決,我不會嫁到展家,去做展家的兒媳婦,我爹在天上看著我呢!既然對未來沒把握,我寧願在待月樓自食其力,不願意被你「金屋藏嬌」,我說得夠明白了嗎?」
他震動的盯著她,是的,她說得好明白。「金屋藏嬌」對她來說,比唱曲為生,是更大的辱沒,這就是她自幼承繼的「尊嚴」。他還來不及說什麼,雨鳳又正色的,誠摯的說:
「不過,讓我鄭重的告訴你,我雖然在那個惡劣的環境裡生存著,我仍然潔身自愛,是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
雲飛心中猛然抽痛,他著急的把她的手緊緊一握,拉在胸前。激動的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我有懷疑這個,讓我被天打雷劈!」
她深深的凝視他:
「我跟你保證,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嫁給了你,我交給你的,一定是個白璧無瑕的身子!」
「雨鳳!」他低喊。
「所以,你不要再挑剔我的職業了,我好無能,除了唱小曲,也不會做別的!」
「我不說了!我再也不說了,我尊重你的意志!但是,你什麼時候才要嫁我呢?嫁了我,就不算被我「金屋藏嬌」了,是不是?」
「你身上的傷口已經好了,我們一家五日,心上的傷口都沒好!直到現在,我們每個人都會從惡夢中驚醒,看到我們渾身著火的爹……請你不要勉強我,給我時間去復元。何況,你的爹娘,也沒準備好接受我!我們雙方,都有太多的阻力……如果你願意等我,你就等,如果你不願意等我,你隨時可以娶別人!」
「你又來了!說這句話,真比拿刀捅我,還讓我痛!」他緊緊的看著她,看得深深切切:「我等!我等!我不再逼你了,能夠有今天,和你這樣愉快的在一起,聽著小三,小四,小五,甚至雨鵑的笑聲……在以前,我連這樣的夢都不敢作!所以,我不該再苛求了,應該全心來珍惜現在所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