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慧聽出端倪來丁,興奮得不得了。尖聲接口:
「喲!說得像真的一樣!你捨得這兒的家產嗎?捨得溪口的地嗎?捨得全城六家錢莊嗎?」
夢嫻用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快呼吸不過來了。哀聲喊:
「雲飛!你敢丟下我,你敢再來一次!」
雲飛沈痛的看著夢嫻:
「娘!對不起!這個家容不下我,我已經忍無可忍了!」他再看祖望:「我會回來把虎頭街的帳目交代清楚,至於溪口的地,我是要定了!地契在我這裡,隨你們怎麼想我,我不會交出來!我們展家欠人家一條人命,我早晚要還她們一個山莊!我走了!」
雲飛說完,掉頭就走。夢嫻急追在後面,慘烈的喊:
「雲飛!你不是只有爹,你還有娘呀!雲飛……你聽我說……你等一等……」
夢嫻追著追著,忽然一口氣提不上來,眼前一黑,她伸手想扶住桌子,拉倒了茶几,一陣乒乒乓乓。她跟著茶几,一起倒在地上。
齊媽和天虹,從兩個方向,撲奔過去,跪落於地。齊媽驚喊著:
「太太!太太!」
「大娘!大娘!」天虹也驚喊著。
※ ※ ※
雲飛回頭,看到夢嫻倒地不起,魂飛魄散,他狂奔回來,不禁痛喊出聲:「娘!娘!」
夢嫻病倒了。
大夫診斷之後,對祖望和雲飛沈重的說:
「夫人的病,本來就很嚴重,這些日子,是靠一股意志力撐著。這樣的病人最怕刺激,和情緒波動,需要安心靜養才好!我先開個方子,只是補氣活血,真正幫助夫人的,恐怕還是放寬心最重要!」
雲飛急急的問:
「大夫,你就明說吧!我娘有沒有生命危險?」
「害了這種病,本來就是和老天爭時間,過一日算一日,她最近比去年的情況還好些,就怕突然間倒下去。大家多陪陪她吧!」
雲飛怔著,祖望神情一痛。父子無言的對看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後悔。
夢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她悠悠醒轉,立即驚惶的喊:
「雲飛!雲飛!」
雲飛一直坐在病床前,著急而悔恨的看著她。母親這樣一昏倒,蕭家的事,他也沒有辦法兼顧了。聽到呼喚,他慌忙仆下身子。
「娘,我在這兒,我沒走!」
夢嫻吐出一口大氣來。驚魂稍定,看著他,笑了。
「我沒事,你別擔心,剛剛只是急了,一口氣提不上來而已。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雲飛難過極了,不敢讓母親發覺,點了點頭。痛苦的說:
「都是我不好,讓你這麼著急,我實在太不孝了!」
夢嫻伸手,握住他的手,哀懇的說:
「不要跟你爹生氣,好不好?你爹……他是有口無心的,他就是脾氣比較暴躁,一生起氣來,會說許多讓人傷心的話,你有的時候,也是這樣!所以,你們父子兩個每次一衝突起來,就不可收拾!可是,你爹,他真的是個很熱情,很善良的人,只是他不善於表達……」
母子兩個,正在深談,誰都沒有注意到,祖望走到門外,正要進房。他聽到夢嫻的話,就身不由己的站住了,佇立靜聽。
「他是嗎?我真的感覺不出來,難道你沒有恨過爹嗎?」雲飛無力的問。
「有一次恨過!恨得很厲害!」
「只有一次?那一次?」
「四年前,他和你大吵,把你逼走的那一次!」
雲飛很震動。
「其他的事呢?你都不恨嗎?我總覺得他對你不好,他有慧姨娘,經常住在慧姨娘那兒,對你很冷淡。我不瞭解你們這種婚姻,這種感情。我覺得,爹不像你說的那麼熱情,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他很專制,很冷酷。」
「不是這樣的!我們這一代的男女之情,和你們不一樣。我們含蓄,保守,很多感覺都放在心裡!我自從生了你之後,身體就不太好,慧姨娘是我堅持為你爹娶的!」
「是嗎?我從來就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呢?感情不是自私的嗎?」
「我們這一代,不給丈夫討姨太太就不賢慧。」
「你就為了要博一個賢慧之名嗎?」
「不是。我是……太希望你爹快樂。我想,我是非常尊重他,非常重視他的!丈夫是天,不是嗎?」
門外的確望,聽到這兒,非常震動,情不自禁的被感動了。
雲飛無言的歎了口氣。夢嫻又懇求的說:
「雲飛,不要對你爹有成見,他一直好喜歡你,比喜歡雲翔多!是你常常把他排斥在門外。」
「我沒有排斥他,是他在排斥我!」
「為了我,跟你爹講和吧!你要知道,當他說那些決裂的話,他比你更心痛,因為你還年輕,生命裡還有許多可以期待的事,他已經老了,越來越輸不起了。你失去一個父親,沒有他失去一個兒子來得嚴重!在他的內心,他是絕對絕對不要失去你的!」
夢嫻的話,深深的打進了祖望的心,他眼中不自禁的含淚了。他擦了擦濕潤的眼眶,打消要進房的意思,悄悄的轉身走了。
他想了很久。當晚,他到了雲飛房裡,沈痛的看著他,努力抑制了自己的脾氣,傷感的說:
「我跟大夫已經仔細的談過了,大夫說,你娘如果能夠拖過今年,就很不錯了!雲飛……看在你娘的份上,我們父子二人,休兵吧!」
雲飛大大的一震,抬頭凝視他。他歎口氣,聲音裡充滿了愴惻和柔軟,繼續說:
「我知道,我今天說了很多讓你受不了的話,可是,你也說了很多讓我受不了的話!好歹,我是爹,你是兒子!做兒子的,總得讓著爹一點,是不是?在我做兒子的時候,你爺爺是很權威的!我從來不敢和他說「不」字,現在時代變了,你們跟我吼吼叫叫,我也得忍受,有時候,就難免暴躁起來。」
雲飛太意外了,沒想到祖望會忽然變得這樣柔軟,心中,就湧起歉疚之情。
「對不起,爹!今天是我太莽撞了!應該和你好好談的!」
「你的個性,我比誰都瞭解,四年前,我不過說了一句:「生兒子是債!」你就悶不吭聲的走了!這次,你心裡的不平衡,一定更嚴重了。我想,我真的是氣糊塗了,其實……其實……」他礙口的:「有什麼份量,能比得上一個兒子呢?」
雲飛激動的一抬頭,心裡熱血沸騰:
「爹!這幾句話,你能說出口,我今天就是有天大的委屈,我也嚥下去了!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不走就是了。可是……」
祖望如釋重負,接口說:
「蕭家兩個姑娘的事,我過幾天去把案子撤了就是了!不過,已經封了她們的口,總得等幾天,要不然,警察廳當我們在開玩笑!她們兩個,這樣指著我的鼻子罵了一場,懲罰她們幾天,也是應該的!」
「只要你肯去撤案,我就非常感激了,早兩天、晚兩天都沒關係。無論如何,我們不要對兩個窮苦的姑娘,做得心狠手辣,趕盡殺絕……」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了,我撤掉案子,並不表示我接受了她們!」祖望皺皺眉頭:「我不想再聽她們和展家的恩怨,如果她們這樣記仇,我們就只好把她們當仇人了!就算我們寬宏大量,不把她們當仇人,也沒辦法把她們當朋友,更別說其他的關係了!」
「我想,我也沒辦法對你再有過多的要求了!」
「還有一件事,撤掉了案子,你得保證,她們兩個不會再唱那些攻擊展家的曲子!」
「我保證!」
「那就這麼辦吧!」他看看雲飛,充滿感性的說:「多陪陪你娘!」
雲飛誠摯的點下頭去。
第十六章
雨鳳和雨鵑並不知道夢嫻臥病,雲飛一時分不開身,沒辦法趕來。也不知道雲飛已經擺平了「封口」的事。姐妹兩個等來等去,也沒等到雲飛來回信,倒是鄭老闆,得到消息,就和金銀花一起過來了。
「這件事,給你們姐妹兩個一個教訓,尤其是雨鵑,做事總是顧前不顧後,現在吃虧了吧!」鄭老闆看著雨鵑說。
雨鵑氣呼呼的喊:
「反正,我跟那個展夜梟的仇是越結越深了,總有一天,我會跟他算總帳的!」
「瞧!你還是這樣說,上一次當,都沒辦法學一吹乖!」金銀花說,看鄭老闆:「你看,要怎麼辦呢?」
「怎麼辦?只好我出面來擺平呀!」
雨鵑看著鄭老闆,一臉的憤憤不平,嚷著:
「他們展家,欺負我們兩個弱女於,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已經欺負到你鄭老闆的頭上來了!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姐妹兩個是你在保護的!待月樓是你在支持的!他們居然讓警察廳來貼告示,分明不把你鄭老闆看在眼睛裡!簡直是欺人太甚!」
鄭老闆微笑的看她,哼了一聲,問:
「你想要「借刀殺人」,是不是?」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雨鵑裝糊塗。
鄭老闆啾著她,直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