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了嗎?有醫藥費,還有地方住!快打起精神來,我們做得到的!」
「但是,我們唱什麼?「問燕兒」、「問雲兒」嗎?」
兩鵑想了想,眼睛一亮:
「有了!你記得爹有一次,把南方的小曲兒教給娘唱,逗得我們全體笑翻了,記得嗎?我們還跟著學了一陣,我記得有個曲子叫「對花」!」
這天晚上,待月樓的生意很好,賓客滿堂。
這是一座兩層樓的建築,樓上有雅座,樓下是敞開的大廳。大廳前面有個小小的戲台。戲台之外,就是一桌桌的酒席。
這正是賓客最多的時候,高朋滿座,笑語喧嘩,觥籌交錯,十分熱鬧。有的人在喝酒,也有一兩桌在擲骰子,推牌九。
珍珠、月娥穿梭在客人中,倒茶倒水,上菜上酒。
小范是待月樓的跑堂,大約十八、九歲,被叫過來又叫過去,忙碌的應付著點菜的客人們。
金銀花穿著艷麗的服裝,像花蝴蝶一般周旋在每一桌客人之間。
台前正中的一桌上,坐著鄭老闆。這一桌永遠為鄭老闆保留,他來,是他專有,他不來就空著。他是個身材頎長,長得相當體面的中年人。有深邃的眼睛,和讓人永遠看不透的深沈。這時,他正和他的幾個好友在推牌九,賭得熱和。
龔師傅不受注意的走到台上一隅,開始拉琴。
沒有人注意這琴聲,客人們自顧自的聊天,喝酒,猜拳,賭錢。
忽然,從後台響起一聲高亢悅耳的歌聲,壓住了整個大廳的嘈雜。一個女聲,清脆嘹亮的唱著:
「喂……」聲音拉得很長,綿綿裊裊,餘音不斷,繞室迴響:「叫一聲哥哥喂……叫一聲郎喂……」
所有的客人都楞住了,大家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看著台上。
金銀花不禁一怔,這比她預期的效果高太多了,她身不由己,在鄭老闆的身邊坐下,凝神觀看。鄭老闆聽到這樣的歌聲,完全被吸引住了,停止賭錢,眼睛也瞪著台上。他的客人們也都驚訝的張大了眼睛。
小范正寫菜單,竟然忘了寫下去,訝然回頭看台上。
隨著歌聲,雨鵑出場了。她穿著大古裝,扮成了一個翩翩美少年,手持摺扇,顧盼生輝。一面出場,一面唱:
「叫一聲妹妹喂……叫一聲姑娘喂……」
雨鳳跟著出場,也是古裝扮相,扮成一個嬌媚女子。柳腰款擺,蓮步輕搖,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半帶羞澀半帶嬌。
兩個姐妹這一男一女的扮相,出色極了,立刻引起滿座的驚歎。
姐妹倆就一人一句的唱了起來:
「郎對花,妹對花,一對對到田埂下,丟下了種子……」雨鳳唱。
「發了一棵芽……」雨鵑對台下掃了一眼。
台下立刻爆出如雷的掌聲。
「什麼果子什麼葉?」雨鳳唱。
「紅果子綠葉……」雨鵑唱。
「開的是什麼花?」雨鳳唱。
「開的是小白花……」兩鵑唱。
「結的是什麼果呀?」雨鳳唱。
「結的是黑色果呀……」雨鵑唱。
「磨的是什麼粉?」雨鳳唱。
「磨出白色的粉!」雨鵑唱。
「磨出那白的粉呀……」雨鳳唱。
「給我妹妹搽!給我妹妹搽!」雨鵑唱。
下面是「過門」,雨鳳做嬌羞不依狀,用袖子遮著臉滿場跑。雨鵑一副情意綿綿的樣子,滿場追雨鳳。
客人們再度響起如雷的掌聲,並紛紛站起來叫好。
鄭老闆駑訝極了,回頭看金銀花:
「你從那裡找來這樣一對美人?又唱得這麼好!你太有本領了!事先也沒告訴我一聲,要給我一個意外嗎?」
金銀花又驚又喜,不禁眉開眼笑:
「不瞞你,這對我來說,也是個大大的意外呢!就是要我打著燈籠,全桐城找,我也不見得會把這一對姐妹給找出來!今天她們會來我這裡唱歌,完全是展夜梟的傑作!是他給咱們送了一份禮!」
「展家?這事怎麼跟展家有關係?」鄭老闆驚奇的問。
「嘩!我看,我們桐城,要找跟展家沒關係的,就只有你鄭老闆的「大風煤礦」,和我這個「待月樓」了!」金銀花說。
過門完畢,雨鳳、雨鵑繼續唱了起來。
※ ※ ※
「郎對花,妹對花,一對對到小橋下,只見前面來個人……」
「前面來的什麼人?」
「前面來的是長人!」
「又見後面來個人……」
「後面來的什麼人?」
「後面來的是矮人!」
「左邊又來一個人!」
「左邊來的什麼人?」
「來個扭扭捏捏,一步一蹭的大嬸嬸……」
「哦,大嬸是什麼人?」
「不知她是什麼人?」
雨鵑兩眼啾著雨鳳,眼波流轉,風情萬種,唱著:
「妹妹喂……她是我倆的媒人……要給我倆說婚配,選個日子配成對!呀得呀得兒喂,得兒喂,得兒喂……」
雨鳳一羞,用袖子把臉一遮,奔進後台去了。
雨鵑在一片哄然叫好聲中,也奔進去了。
客人們瘋狂的、忘形的鼓著掌。
金銀花聽著這滿堂彩,看著興奮的人群,笑得心花怒放。
奔進後台的兩鳳和雨鵑,手拉著手,彼此看著彼此。聽著身後如雷的掌聲和叫好聲,她們驚喜著,兩人的眼睛裡,都閃耀著光華。她們知道,這掌聲代表的是;住的地方有了,小五的醫藥費有了!
當天晚上,金銀花就撥了兩間房子給蕭家姐弟住。房子很破舊,可喜的是還乾淨,房子在一個四合院裡,這兒等於是待月樓的員工宿舍。小范、珍珠、月娥都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彼此也有個照應。房間是兩間相連,外面一個大間,裡面一個小間,中間有門可通。雨鳳和雨鵑站在房間裡,驚喜莫名。金銀花看著姐妹倆,說:
「那麼,就這麼說走了,每天晚上給我唱兩場,如果生意好,客人不敬,就唱三場!白天都空給你們,讓你們去醫院照顧妹妹,可是,不要每天晚上就唱那兩首,找時間練唱,是你們自己的事!」
雨鵑急忙說:
「我們會好多曲子,必要的時候,自己還可以編,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金銀花似笑非笑的啾著雨鵑:
「現在,不罵我是神經病,潑了你一身水了?」
雨鵑嫣然一笑:
「謝謝你潑水,如果潑水就有生機,多潑幾次,我心甘情願!」
※ ※ ※
金銀花噗哧一聲笑了。
蕭家的五個兄弟姐妹,終於有了落腳的地方。
雲飛回家轉眼就半個月了,每天忙來忙去,要應酬祖望的客人,要陪伴寂寞的夢嫻,又被
望拉著去「瞭解」展家的事業,逼著問他到底要管那一樣?所有的親朋,知道雲飛回來了,爭著前來示好,筵席不斷。他簡直沒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在記憶深處,有個人影一直反覆出現,腦海裡經常漾起雨鳳的歌聲:「問雲兒,你為何流浪?問雲兒,你為何飄蕩?」好奇怪,自己名叫「雲飛」,這首歌好像為他而唱。那個唱歌的女孩,大概正帶著弟妹在瀑布下享受著陽光,享受著愛吧!自從見到雨鳳那天開始,他就知道,幸福,在那五個姐弟的臉上身上,不在這榮華富貴的展家!
這天,阿超帶來一個天大的消息:
「我都打聽清楚了,那蕭家的寄傲山莊,已經被二少爺放火燒掉了!」
雲飛大驚的看著阿超:
「什麼?放火?」
「是!小朱已經對我招了,那天晚上,他跟著去的!蕭家被燒得一乾二淨,蕭老頭也被活活燒死了……他家有五個兄弟姐妹,個個會唱歌,大姐,就是你從河裡救出來的姑娘,名字叫蕭雨鳳!」
雲飛太震驚了,根本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抓起桌上的馬鞭,急促的說:
「我們看看去!把你打聽到的事情,全體告訴我!」
當雲飛帶著阿超,趕到寄傲山莊的時候,雲翔和紀總管、天堯,正率領著工人,在清除寄傲山莊燒焦的斷壁殘垣。
雲飛和阿超快馬衝進,兩人翻身下馬。雲翔看到他們來了,驚愕得一塌糊塗。雲飛四面打量,看著那焦黑的斷壁殘垣,也驚愕得一塌糊塗。
「赫!這是什麼風,會把你這位大少爺,吹到我的工地上來了?」雲翔怪叫著。
雲飛眼前,一再浮現著雨鳳那甜美的臉,響起小五歡呼的聲音,看到五個恩愛快樂的臉龐。而今,那洋溢著歡樂和幸福的五姐弟,不知道流落何方?他四面環視,但見滿眼焦土,一片蒼涼。心裡就被一種悲憤的情緒漲滿了,他怒氣沖沖的盯著雲翔:
「你的工地?你為了要奪得這塊地,放火燒了他們的房子,還燒出一條人命!現在,你在這兒蓋工廠,你就不怕陰魂不散,天網恢恢,會帶給我們全家不幸嗎?」
雲翔立刻大怒起來,暴跳著喊: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這塊地老早就屬於我們展家了,什麼叫「奪得」?那晚,這兒會失火,完全是個意外,我只是想用煙把蕭老頭給薰出來!誰知道會整個燒起來呢?再說,那蕭老頭會燒死,與我毫無關係……」就大叫:「天堯!你過來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