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殺你?」雖聽過他陳述,卻沒想到真正遇上時,會這麼的駭人。
「多的是。」他依舊漫不經心。
「不痛嗎?」難道他真的可以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這就是我的世界。」他的語氣再平淡不過。「書青,沒必要這麼驚訝,這種小傷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如果今天的情況就讓你無法接受,那麼你可以不必留下了。」
書青聞言一窒。
「我不能接受,是因為我從來不想要你受傷」她輕輕的說。「雖然我做不到無動於衷,但是我會盡量以平常的態度面對。」
「還是決定留下?」書青點點頭。
「好,那先陪我睡一覺吧。」左怒說完,摟著她就往房間走去。現在他要先休息一下,等明天充足精神後,再好好計畫這一筆帳要怎麼算。
***
書青一離開床,左怒便醒了,多年以來的訓練,使得他就算再累,也能維持相當高的警覺性。
天亮了。他偏頭一看壁鐘,九點半了。
書青稍微梳洗過後,憑著印象摸索到廚房,將吐司放進烤箱裡,又將牛奶溫熱。
左怒跟著她,來到廚房門口,只見她忙著張羅早餐。
「左怒?」書青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問道。
「是我。」他走了進來,「看來你很習慣這裡了?」
書青微微笑了一下。
「這裡的空間比較小,比較容易熟悉。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因為沒有足夠的人手,所以有很多事只要自己可以做得到的,就盡量去做。」
「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你不害怕嗎?」左怒拉了把椅子坐下,對她失明的生活,突然間好奇了起來。
「當然會害怕。」她點點頭。「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為你害怕,就可以不必面對。我還記得當我知道自己成了孤兒,眼睛再也看不見的時候,那種絕望到連自己要不要活下去都不知道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盡量淡然,「幸好筱容一直很幫我,後來習慣了院裡的環境,習慣看不見的日子後,才慢慢開始學著打理自己的生活。」
這時,烤箱發出「叮」的聲響,她小心的取出吐司,倒出溫好的牛奶,將一份早餐推到他面前。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而我也做不來太難的餐點,希望你不會介意。」左怒看著面前的那份早餐,兩片吐司與一杯牛奶,外加一點果醬。
「你看不見,怎麼知道牛奶不會倒出來?」
「剛剛要溫熱的時候,我記得自己大約放了多少量,倒的時候再感覺一下手上的重量,就大概知道了。」她詳細回答。「怎麼了,我倒的不對嗎?」
「不,我只是好奇。」他不知道失明的人也能做這麼多,還是她是特例?
他不再說話,低頭與她一同吃著早餐,他已記不得,上一次能這麼平靜的吃一頓飯是什麼時候了。
想起從來不曾安定過的日子,令左怒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他微一甩頭,不讓那種莫名的感覺加深,卻在這一甩中,瞥見了她手上的傷口。
「你的手怎麼了?」他抓過她的右手腕,瞧清了手掌上紅腫得略微起泡的傷口,他將長袖一翻,她手臂上的淤青立即暴露出來。
「沒事。」書青縮回手,將袖子翻平,用左手蓋住右手掌上的傷口。「沒什麼,只是一些小傷──」
「住口!」他不自覺提高了音量,改坐到她身邊,再度探視她手上的情形,連左手也沒放過,果然也發現了一些淤青。
「為什麼會弄成這樣?」他的語氣陰沉,不似平常。
「真的……沒有什麼。」書青遲疑地說。沒看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真正的情緒,她心裡有些忐忑不安。
「說!」他再度催促道。
「燙傷……是端鍋子燙著的,淤青……是不小心被傢俱絆倒的……」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幾不可聞。
左怒心一窒,冰冷的防禦網彷彿在一瞬間坍塌。
「你居然什麼都沒說?」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氣什麼,他大手一撈,就將她移到了自己的腿上。
「我沒事的。」她急急道。「過幾天傷就會好了,而且我也不太會再撞到了,你不要生氣、不用擔心的。」
「你常受傷?」她在孤兒院時也是這樣嗎?
「小傷免不了會有一點,但是都沒大礙。」她老實回答,並再度保證。
左怒沒說話,雙眼定定的看著她。
聽他沒反應,書青也不敢再說些什麼,因為她怕他會後悔留她下來,怕他就這麼趕她走。
「你對空間有概念?」半晌,他突兀的問了一句。
書青點點頭。
左怒吐了一口氣,語氣恢復正常,「這屋子的擺設並不多,除了兩個房間外,就是十坪大的客廳與四坪大的廚房,客廳與廚房之間並沒有門區隔……」
他帶她走了一遍,舉凡大門、窗戶,客廳裡的沙發、桌子、置物架,廚房裡的餐桌、用具,房間裡的擺設……皆一一說明一次。
這棟公寓只是他平常休息的地方,所以擺設並不複雜,除了必需品,其他傢俱也不多,所以要記住這些並不困難。
「記住了嗎?」
「記住了。」書青對著他一笑。原本她已經有些概念了,現在他說了一次、又帶著她走了一遍,她的感覺更清楚了。
「以後,我會讓人按時送來三餐。」左怒拉著她坐到沙發上,幫她處理傷口。
左怒分不清心裡的感受,只知道他很「討厭」看到她身上有任何傷口。
「不用麻煩的,我可以──」
「不許對我的話有意見!」
「……好吧。」這男人真的是習慣命令人。
「以後若沒必要,不要使用那些會讓你受傷的東西。」
「左怒,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她只是受了一點傷,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
「我說過不許對我的話有意見。」
「你的傷比我嚴重多了。」書青小聲地咕噥道,耳尖的左怒卻清楚的聽到了。
他忽然重重吻了她一下。
「左怒?」她驚訝地道。
「你是我的女人,不許違背我的意思。」他霸道的說,語氣卻不帶有任何強迫,反而有絲笑意。
她微偏著頭,專心的感受著他遞傳出的訊息。
「左怒,你真是個奇怪的好人。」
***
離開那個能令他放鬆的地方,左怒直接來到一家PUB,這裡是縱天盟的產業之一,也是李文權的住處。
李文權早讓張醫師在裡頭候著,左怒一來,就叫張醫生先幫他換藥。
左怒跟張醫生又要了一包消炎的藥後,才放他回去。
「昨天沒除掉你,忠爺一定很不安心。」左怒冷笑了下。
「我沒死,他的生命就開始倒數計時。」
「你打算殺了他?」
「對付他,有比殺了他更好的方法。」要報仇,不一定只有殺人是最痛快。
李文權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想破壞范幫的生意?」
「既然忠爺沒有誠意與我們和平相處,我們也毋需再顧任何情面。昨天的傷,就當是我還清欠他的,我不再追究;若是他仍然想挑上我們,在縱天盟的地盤上進行交易,我們就采對等的反制。」年少時,范一忠曾幫過他一次,但經過昨天的事,他已沒有什麼顧慮了。
李文權聽了,總算放了心,他就怕左怒太過顧念那段恩情,會一再忍讓。幸好他沒有看走眼,左怒並不是那種會被人情絆住的人,他雖重情,但不至於因此就枉顧整個大局。
「我明白該怎麼做。」從現在起,他會盯緊范幫的一舉一動;要是忠爺太不識相,他們這兩個後輩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不是他們不敬長輩,只是身處在這個現實、殘酷的環境,要生存下去並不容易,要以自己的方式存活更是困難,但這卻是他們一直努力奮鬥的目標。然而道上的血鬥避免不了,他們的生存之道只有一條──往前走,只要不停,就有希望。
縱天盟剛成立時,為了生存他們樹立不少敵人,多少次徘徊在生死邊緣,雙手更是染過血,但這是天命,也是他們活下去的方式。其實他們都明白,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在站穩腳步後,他們便轉往其他的營生。
到現在,縱天盟雖然只是個才成立幾年的組織,在道上的勢力也不是最大的,但至少沒人敢再隨便打他們的主意。
「要先向黑道聯盟打聲招呼嗎?」李文權問道。
黑道聯盟在三年前的內鬥結束後,目前已被道上認定為第一幫派,聯盟的繼承人雖沒有露過臉,但是大家對她仍是十分忌憚。她的身份來歷始終相當神秘,手中的銀色絲線沒人敢輕易領教,她的事跡足以寫成一則傳奇。
「不用了。」如果要介入,聯盟自然會出現。
李文權明白他的意思,遂不再多話。
「權,查一查有關育善孤兒院的一切訊息。」育善孤兒院?李文權聯想到了袁書青。
「左怒,你對她是認真的?」左怒從來沒對任何事這麼重視過,就連面對生死搏鬥之時,他都沒有這麼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