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睜開眼睛開口說道。他看著憶婕垂下的眼瞼,即使在他說話時,也沒有張開。
薇嬰呼一口氣。瑞安沒生氣,看來他脾氣夠好,才不像憶婕說的那麼難搞,於是,她笑逐顏開。「好好好!就聽你的,我們明天到惠比壽。哇!聽說是全東京高級住宅區最多,號稱有錢人聚集的地方耶!好期待喔……」
「你喔,那麼一點薪水跟人家作什麼夢呀!」子強毫不客氣,一個爆栗打下。
「靠!作夢不行嗎?犯法呀?」
在兩人的起哄下,車中的氣氛變得活絡,眾人紛紛吱吱喳喳,討論起怎樣利用接下來的空閒時間。
憶婕閉著眼,因此一直沒注意到,瑞安用很溫柔、很溫柔的眼神,瞅著她。
由於突然的停工,大家忙裡偷閒,坐著電車往想去的地方玩樂遛達。
憶婕靜靜地回飯店休息,因為之前的突發事件,於是沒人敢來問她是否要去逛逛,連薇嬰也在確定她沒事後,就隨著子強去夜晚的歌舞伎町開眼界了。
憶婕鬆了一口氣,著實怕大家一直不斷地追問。她不是這麼意氣用事的人,如果被緊追不捨,也許她會支支吾吾,更加啟人疑竇。
另一方面,她也生著自己的氣,不解自己為何仍是在意著瑞安,怕他累了、乏了,心疼他強忍著煩躁,還要微笑面對人群……
天知道她發什麼神經!
帶著迷惘又困惑的神情,她走出房間,決定去喝喝小酒,趕走無聊的胡思亂想。
才進電梯,不想竟然遇到也恰巧踏入電梯的瑞安。
憶婕一愣,有股衝動想跨出電梯,而瑞安已伸手適時將門關起。
空氣中有著難言的窒息感,憶婕瞪著下樓的燈號,23、22、21……
他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她感覺到了。
他的瞳灼亮地凝視著她,使她的體溫不能控制地上升,她覺得四周空氣彷彿燃燒了起來。
她左顧右盼,仍是擺脫不了那種灼熱感,心一惱,鼓足勇氣狠狠回瞪他一眼。「你看什麼?」
瑞安滿意地笑笑。她,不是無動於衷。「謝謝你。」
憶婕一愣,不僅是身體,連臉蛋都燒得透紅。對於幫助他,她沒有解釋的慾望,也沒有必要,可他卻理所當然地向她道謝。這反而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最後,她仍倔強地回了他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語氣之虛弱,聽來好像在撒嬌,讓憶婕甫說完話就想一頭去撞死。
電梯門一開,她率先走出去。跟他在一起,每每會失控,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若不離他遠一點,恐怕會重蹈覆轍,再給自己帶來四年的憂鬱與療傷止痛。
冷不防,她的手被拉住,手掌包覆在溫暖的大手中。
她有若驚弓之鳥地將他的手甩開,兩眼驚疑地望著他。
瑞安被她下意識的動作和眼神惹惱,隨即藏下心思,用無辜的溫柔眼神看著她。「我只是想,為了謝謝你為我解圍,請你去吃個飯罷了。你還沒吃吧?」
憶婕有點訕訕然,覺得自己反應過度。自己是不是把一切看得太嚴重了?為什麼不能像他等閒視之?
「我不餓,所以謝了。」
「那到居酒屋坐一坐好嗎?我知道這附近有很多好地方。」
不由分說,他再次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這一次,憶婕沒有拒絕。他都這麼不介意,自己也不好表現的小家子氣。
從冷風刺骨的街道彎進一間小小的居酒屋,拉開竹簾,溫暖與飄香的酒氣迎面襲來。
主人誠懇熱情地鞠躬歡迎,讓人也不禁彎起嘴角,輕輕回應。
她被動地隨瑞安坐定,看他用流利的日文點餐。
這種嘰哩呱啦的聲調憶婕一直不甚喜歡,可是由瑞安性感低沉的嗓音傾洩而出,卻是好聽極了。
「你又發呆了。」
被喚回現實,憶婕對上他有點嘲笑的表情。
只有在你面前才會那麼失常。
她在心裡想著,但她沒有發言,默默喝起桌前的熱茶。
瑞安無聲地歎氣,輕描淡寫地問:「早該問了,這幾年你好嗎?」
這一陣子,工作是馬不停蹄地兜下,而他倆似乎一直避談過去,彷彿不想去揭一個陳年的傷口。
憶婕震撼於這樣的問句,過去彷彿在這句話後,被重新憶起,重新痛……
她本想一股腦兒地控訴他的無情、他的傷人。
是的,她一直在等這個機會,然後狠狠地對他宣洩自己的不滿。
可是,他竟然問得這麼輕易,彷彿只是問問天氣、淡淡應酬般。
於是,怨恨像洩了氣的皮球。
過去在這一刻間被重重提起,然後,輕輕放下……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憶婕凝睇他。難道一定要說出好,他才會覺得放心?那就隨他吧!「好,非常好,像你看到的這樣。」
「小憶……」
憶婕馬上打斷他,開朗地問:「那你呢?不錯吧?」
瑞安閉上限,好一陣子才睜開,然後笑著回答。「我還不錯。」
他所看到的憶婕把自己保護得很緊很緊,不像過去,能隨意見到她的真心。
她怎麼想的?對於兩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他知道沒有解決兩人的過去,根本不會有未來可言,可是她很不想談。
算了吧,別逼那麼緊,他們還有時間。何況,他也想更確定自己的心意,是不是真的願意和她再一次的成為戀人。
雖然這幾天,腦海中都是她,但他仍會懷疑是否只是一時的情愫?
心一開,話題也開了,他聰明地不再提及過去,輕鬆地說說這幾年發生的瑣事。
睽違多年,憶婕終於再次從他口中分享生活,而不再只是從報紙或媒體上得知。
在有共識地避談過去下,兩人第一次像「過去」那樣閒聊著生活,在暖暖的空氣、熱熱的清酒中,達到難得的和諧
「小憶……」
又來了,又是這種低沉性感的嗓音,讓彎身收拾東西的她方寸大亂。
經過東京那一夜,她感覺自己無法將他當陌生人般阻絕在心門之外。
可是,實在也不甘心讓他自由來去自己的生活。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努力把一切公事化。
就像今天,其實他不用到雜誌社來的,洽談台北的拍攝情況只要打個電話來就可以確定,但他還是來了,而且全程參與會議,一直到結束。
更可惡的是,他渾然不覺會議室爆滿的盛況,還有小妹太過頻繁的倒水次數,竟然常常將眼光放在她身上,而且還在她避無可避、不小心與他四目交接時,揚起攝人心魂的性感笑意!
他是惡魔嗎?一定要這樣折磨她?
無奈地起身,環視周圍。人潮大致都走出會議室後,她才勉強扯出一個禮貌性的笑。「請問你還有什麼要求?請一次說完,我們手底下的人才好辦事。」
憶婕刻意忽略他的意圖,將兩人的關係純粹轉成公事。
瑞安知道她的企圖,卻存心不讓她置身事外。他不喜歡她像是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似的跟他說話。
於是,他是賴定她了。「我好些年沒回台北了,覺得一切都很陌生。在拍照之前,帶我熟悉一下這裡,好嗎?」
憶婕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這是什麼爛要求?台北不就是這個樣,還能變到哪裡去!分明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從東京之後,他對她忽然變得很熟似的。真是奇怪了,那個曾經極欲要和她撇清關係的,不就是他?
一雙戒慎遲疑的眼眸瞅著他。
瑞安接收到她的眼神裡有懷疑、不信任和審量。
但他沒有什麼表示。
他在等她的回答。
憶婕等著他進一步的說明,但他卻一直沒有動作,一雙深邃的眸子裡讀不出任何想法。
既然讀不出來,她也不想揣測。
聳聳肩。「這部分我會報告公司,請老編親自挑選專人為你介紹。」開什麼玩笑,她是每天為錢打拚的上班族,哪有時間陪他風花雪月、吃喝玩樂。
說完,她準備離開。
瑞安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她驚訝地轉身,彷彿瞥到一閃而逝的怒氣。
但太快了,她想確定時,卻只看到他一臉落寞的模樣。
「小憶,別這樣。」
「我已經答應你了,會回公司找人……」
「我只要你!」
憶婕的心臟猛然一震。
什麼意思?
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瑞安接下來的話,讓她暗自慶幸沒有表錯情。「我不喜歡和陌生人出遊,這些年來,台灣的熟人只剩下你了吧!」
她渾身僵硬,暗自冷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原來他只是要找個「熟人」罷了。
她習慣性地撩起髮絲,順向耳後,深吸一口氣後說道:「我很忙,除了你這個Case,還有正常的月刊要出,有很多企劃要審、要做……」
不等她說完,他拉她面對他,掩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目光專注而認真。「小憶,你怎麼忍心拒絕我?以前的你,即使是路上的陌生人求助,你都會很熱心的幫忙。更何況我們不是陌生人,我們曾經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