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無法否認自己的內心深處,很想很想質問他,當初為什麼連一聲都沒說,就拋下她到紐約?害她到現在還對這個城市非常排斥;害她終日否定自己,以為自己做錯什麼,以為自己很失敗……
只是,即使瑞安現在就坐在地面前,她也問不出口,因為他的態度太理所當然,和她重逢時沒有任何的赧然,也沒有任何類似歉意的態度。
就是這樣,讓她連質問的勇氣都消失了,因為他根本不介意自己!
那麼,質問有用嗎?
也許他只會笑一笑,然後告訴她──哦?原來有這件事呀,我忘記了……
想到這裡,憶婕升起怒氣,以他的隨興,一定會是這種情形。他太以自己為中心,認為世界上所有人都要繞著他轉,以前的她就是其中一個傻子!
霍的一聲站起來,她決定回去睡覺。
「晚安。」
瑞安伸手拉住了她。「坐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憶婕微微回頭,不解他的意思,卻也順從地坐下來。
「我發現從見到你以後,你最常對我說的就是「晚安」、「午安」。」瑞安低吟的嗓音如酒。
憶婕訝異他的注意。的確,她寧願用問候語代替再見,她等待著不見的日子。「我想只是禮貌,先生。」
要更禮貌嗎?稱呼他先生是她最想做的。
「小憶,別這樣,你不是這麼喜歡諷刺的人。」瑞安皺起眉頭,不喜歡她對他的態度。
憶婕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時間會變?人會變?你應該是最清楚的那個!」
笑死人了,一回來就好像沒事人似的,以為這樣閒話家常就可以讓一切隨風而逝、無影無蹤?哼!她劉憶婕沒有這種修養!
瑞安驚覺幾年後,憶婕變得伶俐、冷靜,少了以前那種依賴、溫吞的柔弱,也沒了那種隨時泫然欲泣、讓人愧疚的表情。
一時間,他不知道面對她的這種改變,該是高興還是失落?
「我只是想好好地跟你說說話,畢竟我離開很久,這幾年馬不停蹄地奔波,覺得很累,覺得很久沒有人在我身邊,陪我聊天說話。」
憶婕本想毒舌地回他,以他的名氣和魅力,多少人想匍匐在他面前服侍,更別說聊天……
但她想起今天拍攝時,他的眼神、他的身影,清楚寫著他的寂寞。她懂,而她恨自己仍懂。
沉默一會兒後,她以最平淡的語氣回他。「那不就是你要的?」
瑞安看著她。「我一直以為那是我要的。」
憶婕迴避他的視線。「那就好了,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你睡一覺,明天就會忘記這些牢騷。」
她不想去討論他的寂寞,因為她知道最終自己會心疼,會為他繼續當傻瓜。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好像無關痛癢,更像在應酬!你真的只把我當客戶嗎?」
憶婕心一痛,他瘖啞的聲音滿是質疑。自己何曾讓他求過?只是,她又能如可?
「不然,我該怎樣跟你說話?」我該把你當成什麼?不能像陌生人、不能像客戶,又不能像以前一樣是情侶……憶婕已經混亂,臉上出現了迷惘。
瑞安看著她,她不願提起從前嗎?為什麼對過去有極力隱藏的動作?
他扯扯嘴角,這麼多年後,他並不知道憶婕是否仍像從前,尤其這幾天的接觸,她對他像個陌生人似的。他可以對她說出自己內心真正的感覺?可以告訴她其實想回來的原因嗎?
想起她攙扶攝影師出PUB的畫面,他的心驀地冷了下來,「順道」想起她另有男朋友。
他聳聳肩,揚起無所謂的笑容。「朋友呀,你不能否認。」
憶婕彷彿被打了一拳,臉上布著難堪。原來,她在他的定義裡「只是」朋友?!
她很快恢復情緒,人家都不在意了,她在意什麼?但是口氣仍有不平的嘲諷。「朋友?我怕不高攀了?」
「看,你又……」
「Stophere!」憶婕作出手勢,她不想再在字句上挑骨頭。既然這樣,她無所謂,反正知道分際了,社會經驗這麼多,她很會拿捏。
「好,朋友,我要睡覺去了,少陪。」說完,她就要走。
然而,他的聲浪卻從後面傳來,問了今晚他其實最在意、最想問的話。
「你跟那個攝影師交往嗎?」
憶婕一頓,什麼意思?他在乎嗎?
「不關你的事。」
「上次在餐廳裡的,不就是你的男朋友?」聲音問得更急。
這一次,憶婕乾脆回過頭,目光堅定地看著他。「我這個朋友可以選擇不回答你的問題嗎?」 瑞安的黑眸逐漸燃上烈焰,兩人僵持了幾秒,四週一片安靜。
最後,他選擇用比她更快的速度,掠過她,走進大廳。
憶婕苦苦一笑。他一輩子都是天之驕子,難道連不回答問題也忤逆了他?
慢慢地,她踱向電梯,回去過她無眠的長夜。
那天之後,兩人除了必要的聯絡,沒有進一步的接觸。
其實也沒有什麼風花雪月的休閒時間,他們一行人風塵僕僕,飛到成田機場又趕往東京,繼續下一個工作。
到了東京,大夥兒都覺得熟悉多了,至少是熟面孔的黃種人,不過也因此遇到麻煩。
憶婕終於知道瑞安在日本的走紅程度,因為他們居然在新宿的大型看板上,看到由瑞安代言的汽車廣告。
也因為這個緣故,增加他們拍攝的困難性。因為瑞安的知名度高,所以選定地點,停下來拍攝時,總會有許多Fans驚聲尖叫。雖然瑞安已經習慣,並好整以暇地用微笑面對,但他們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且隨時被嘰嘰咕咕的日語嚇到。
等到圍觀的人多到不能讓他們隨意拍攝時,就只好停下來改辦簽名會,而一群苦命的工作人員則權充維持秩序者,大家叫苦連天。
憶婕皺著眉,才照了幾張呀!這樣兩天之內能拍好嗎?一定得改變方針,否則就別想回去了。
「薇嬰,你覺得呢?」
他們在紐約之行後,感情由曖昧轉為明朗,甚至迅速加溫,晚上和薇嬰同房的憶婕還被迫「獨守空閨」。唉,真看不出來,原來兩人都是行動派的!
薇嬰趴在子強的肩上,她瞇著眼仔細地看眼前的「盛況」,而後,笑了起來。「憶婕,把原來的草圖丟了吧!我們就取這樣的景,做一個他風靡東瀛的剪影,不是很酷嗎?」
薇嬰看著子強,子強瞭解她的意思,立即拿起相機,試試看光線和構圖。
憶婕也丟開草圖,站在薇嬰旁欣賞盛況。
即使被眾人包圍,他仍是最亮眼的一個,不但挺拔的身高讓他鶴立雞群,臉上的神態更是從容而飛揚,他的笑容迷人極了,簡直就是生來蠱惑人心的。他有天生的條件,加上氣度的養成,已經夠格稱得上是少女殺手的教主。
在新宿街頭,大部分都是年輕的女學生,她們大膽而熱情,甚至有人直接拿筆要瑞安在她胸前的衣服上簽名。
「嘖……看來日本妹妹的熱情程度,已經到了豪放的地步。」
大家全退在一旁,把空間讓給子強取景。
瑞安後來乾脆坐在道具棚架上,交疊的修長雙腿顯得安適。
「我覺得瑞安的脾氣好好喔,他已經簽了這麼久,怎麼還能帶著微笑,一一跟大家握手?」
「對呀,要是我早累死了……」
瑞安的右手沒有停下簽名,但他不斷以左手手指彈著棚架。
這麼細微的動作,憶婕注意到了。
她知道瑞安在不耐煩的時候,會出現彈指的反射動作,這一刻,他恐怕煩躁死了,卻還得維持表面的笑容。
真苦,成名為他帶來了什麼生活?
憶婕板起臉,一副氣勢凌人地岔入人群,揚聲對子強及工作人員嚷著:「收工!拆架!子強,走嘍!達宇,把瑞安拉走!」
聲音真的很大,蓋過所有人的聲音。工作人員都是一愣,瑞安不是簽得挺愉快的?
「都是死人啊,動作呀!」
再嬌斥一聲,大夥兒才像驚醒般趕緊動作,把瑞安架上小巴,收好器材,迅速開車。
小巴上很安靜,沒人敢說話。
這一次出門,企劃主編最大,所有人都得照著她的話行事,包括薇嬰、子強,設計師達宇和外包的造型與髮型師。
車上沒人敢發言,大家都以為她生氣了,而且是很嚴重的那一種!如果剛剛沒聽她的話,她很可能當場就拂袖離去了。
薇嬰偷偷看一眼瑞安。還好,他沒生氣,正閉眼假寐。
她鬆一口氣,小聲對憶婕說道:「你這是幹麼?遇到歌迷簽簽名,又不會浪費多少時間,為何這麼生氣?」
憶婕也閉上眼睛,口中說道:「時間多是吧?今天到此為止,大家回飯店休息了!」
「小婕!」
「我說回去休息。」
子強皺著眉。「才兩點,照片根本不夠。明天也不知道有什麼突發狀況,而且四點要上飛機,只有早上……」
「明天到惠比壽,那裡的人像紐約客,而且也是我在東京住的地方,我想拍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