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明非不畏懼地迎向他的注視,揚起下巴,才不管兩人鼻尖的距離幾乎不到五公分,猶然自若地道:『不是嗎?那噁心又醜陋的顏色還以為有多炫人,其實靠的還不是那個變形的「囚」字標誌。哼!告訴你,要是你的車真的撞傷了我的一根寒毛,我會把它拆成一堆廢鐵!』
比吵架的氣勢,她單明非可從來沒輸過。
『囚』字標誌?男人愣了半天,才會意她在貶損『賓士』汽車的高級標誌。
『你……明明是你錯了還這麼囂張!快道歉!』他生氣地命令。
『道歉?真可笑,憑什麼要我道歉?』她不甘示弱地反問。理直氣就壯,她可不怕他那一七……不,可能一八幾的身高!
『你……』男人顯然沒想到這個看來纖細的女人會有這麼硬的脾氣。
就在兩人相持不下時,單明非前來接機的學長潘至成出現了。他愕然地走到她身旁,低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遇見一隻亂吠的瘋狗而已。』她拽起背包,瞟了那男人一眼,大聲地說。
『你這個女人……』那男人聽見她的話,氣得掄拳上前想揍人。
『阿沖,你在幹什麼?』低柔的叫喚聲在這時插了進來。隨著聲音,一個長髮嫵媚的女人踱到他身邊,秀麗的眉淺淺一蹙。
『哼!我在幹嘛?在和一個不懂禮貌的潑婦吵架!』他一口氣重重地從鼻孔冒出,兇惡的眼神冷冷地射向單明非。
『哼!』單明非體內的怨氣也積得不少,她不介意統統回敬他。
『你怎麼連來接機也和人吵得起來?真被你打敗了。少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快載我回家!』那女人翻翻白眼,性感的唇抿成一道直線。
『她不來犯我,我會卯上她?』男人指著單明非又要開罵。
『喂喂喂!你客氣一點啊……』單明非哪忍得下這口氣,向前湊近他。
眼看著兩人就要打起來,潘至成和那女人一人抱住一個,硬是將他們兩人拉開。
『夠了!阿沖,給我回去!』那女人扯著那叫阿沖的男人,將他推進跑車。
『單明非,我們該走了。』潘至成瞄了瞄駐足觀看的人群,不好意思地拉單明非快步離開。
『哼!』單明非和那男人幾乎是同時回頭,又同時用鼻孔出氣。
待那男人的跑車駛離後,單明非還板著一張臉,小嘴噘得半天高。
『單明非,你怎麼到了國外個性還是這麼強呢?』潘至成邊歎氣邊大搖其頭。
這個學妹在學校就出了名的『嗆』,動不動就和人吵嘴,幾乎把研究所上下的人全都得罪光了。可是說也奇怪,他卻偏偏被她這種個性吸引……
『我哪知道一下機就遇見一個無禮又欠扁的新加坡男人!』她沒好氣地說。
『好了,走吧,我的車停在後面。』潘至成輕笑一聲,接過她的行李。
單明非跟著他,驀地又回頭瞄了一眼那輛已進入車陣中的刺目跑車,這才想起那男人的外形似乎還滿俊的。只可惜他空有其表,瞧那惡劣的性子,根本就是一隻穿著衣服到處亂咬人的野獸!
倒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動不動就會走火的電眼,尤其瞪人時,裡頭的火花似乎也在霹啪作響。說不定他剛剛就想用眼睛將她電成焦炭哩!
這樣的男人竟然還有女人看得上他?那女人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啊?
唉,新加坡之行竟以火爆開場,希望別是什麼惡兆才好!
做勢揮開方纔的霉運,她雙手合什,喃喃地向老天及爺爺祈求保佑。
※ ※ ※
在新加坡的中國城內,有一幢維護得很好的中國式宅邸,大門保留著早期的宏偉原貌,兩頭栩栩如生的石雕臥獅伏在門下,大門左右石柱上雕著一副字跡遒勁的對聯,上聯是『舞刀如雷破浪』,下聯是『揮袖帶風驚濤』;橫批則豪氣干雲地寫著:『縱橫四海』!
不知情的人會把這裡當成政府刻意保留的古跡,但內行人都知道,沒事最好別在這裡隨意晃蕩,因為這裡便是『縱橫海運』創辦人的老家,也是『縱橫幫』的總舵所在。
縱橫幫在歷經四代的傳承後,依然由倪家的後代執掌『總舵主』一職。現任的總舵主由倪家的老么倪澈暫代,是縱橫幫中最高的統領;武官『護劍』由上官家的長子上官浚擔綱,負責活動與任務的執行;文官『護印』則是上官家的次子上官浩,他的過人智慧正適合這個類似軍師的職務。至於專門管理組織裡所有成員的『統領』,則是耿家的獨子耿沖。
除了這些領導級人物,『統領』之下還有東、西、南、北四位貼身護衛,與四位首領合稱『內八堂』。這四人除了協助統領管理縱橫幫龐大的手下,最主要的工作還是保護總舵主、統領、護印和護劍。在幫裡,他們的代稱正是在東西南北上各加一個『擎』字。
擎東、擎西、擎南、擎北,正好像征著縱橫幫『縱橫』二字的意義。
這套組織體系是由第一代總舵主留傳下來的,聽說部分是擷取洪門組織而來。
縱橫幫內每每有要事相商,多半會開大堂聚會,參加者除『內八堂』,還有各地分舵的『分舵主』。但若是遇上比較機密性的大事,則會在總舵內的機要廳開『內堂會議』。
今口,統領耿沖就是被告知到內堂開會,因此他一早就驅車來到總舵,準備和大家討論事情。
他將車子開到古宅大門邊的私人停車場,點上煙,才走向大門。
他照例一身輕便,白短袖上衣配上黑色牛仔褲,微鬈的短髮覆蓋著一張俊中帶冷的臉龐。二十七歲的他五官明亮懾人,膚色黝黑,身材高瘦結實;頂著一八三的身高,走起路來卻如山貓般輕巧優雅又毫無聲息,渾身散發著陽光與海洋的氣息,舉手投足間全是大海男兒的豪邁。
他的腰間掛著一條從不離身的銀煉,行走間鈴鈴的金屬撞擊聲顯得格外清脆。
幫內的人都認得出這奇特的聲音,大家心知肚明,只要這聲音出現,就表示個性如狂獅般的統領耿沖已經駕臨。
果然他還未走到大門,兩名黑衣唐裝小廝就已『聞聲知人』,適時地打開『縱橫四海』匾額下的那兩扇大門,讓耿沖無阻地進入。
大門內兩側迴廊環護一條由大方磚鋪成直通大廳的路徑,逕旁榕樹遮天,讓人一路清涼地來到肅穆莊重的主屋。
主屋分三進,都是上好的木造建築,古樸的裝飾使屋內看來與一般尋常老宅無異,令人很難想像這裡會是像縱橫幫這類神秘組織的聚會場所。
耿沖穿過戒備森嚴的第一進與第二進,來到第三進前方的空地,左右忽地竄出兩列穿著清一色黑衣唐裝的壯漢,對他必恭必敬地行禮,低喊:『統領!』
『嗯。他們都來了嗎?』耿沖淡淡地點頭,步伐未曾稍停。
『只有「護劍」和內四室的三人,總舵主與「護印」還未到。』為首的一個壯漢回答。他叫陳炮,是上官浚的手下,功夫相當好。
倪澈和上官浩還沒來?耿沖濃眉一聳,直覺不妙。
『好,退下去守著。』他一揮手,跨過門檻。
上官浚蹺著二郎腿坐在紅檜木椅上,一見耿沖就點頭說:『阿沖,你來了。』
一入第三進,耿沖就在寬敞的前廳看見了上官浚與擎東、擎西與擎南三人。
上官浚的身高有一八九,二十九歲,塊頭碩偉高壯,蓄著俐落五分頭的他看來就像座山一樣穩靠。他眉目清朗,身無贅肉,鍛煉過的肌肉不像健美先生那樣誇張,而是以一種優美的弧線貼住骨架,構成一身的好氣魄。
身為縱橫幫的『護劍』,他沒有一般武將的莽撞性格,相反的,在他身上只看得見習武人特有的內斂謙和與豁達沉穩。
基本上,他和剛猛的耿沖屬於完全不同的典型。
耿沖銳利的眼神掃過上官浚的貼身護衛擎東和上官浩的貼身護衛擎西,然後轉回到上官浚臉上,皺眉問道:『阿澈和阿浩呢?』
私底下,他們通常以名字相稱。
『阿澈又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他撇下擎北,一個人離開新加坡,沒留下任何訊息,急得擎北到處找人。』上官浚搖著頭。這已不知是第幾次了,他們這位代理總舵主似乎沒有什麼責任自覺。
『真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現在是一幫之主啊?』耿沖的眉頭已開始揪緊。
『他老是拿他只是「暫代」幫主當借口,理所當然地放縱他那太過隨性的個性。』上官浚站起身,又無力地繼續補充:『那性子跟我老弟剛好臭湊一對。』
『阿浩呢?』耿沖眉頭的深紋又多了幾條。有個問題幫主還不夠,再加個小聰明有餘,大聰明不足的狗頭軍師,這縱穔幫還有救嗎?
『擎西,告訴阿衝你主子呢?』上官浚懶得替弟弟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