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審問她?幹嘛?寶藏找到不就結了,可以放她走了啊。』耿沁蹙著眉。
『放她走?哼!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她是善同的後人,當年善周的背叛罪還沒定呢,她有義務承擔一切罪過。』耿沖忿忿地說。
『嘖!這就是我受不了這裡的原因。好像大家都以為自己就是法律,狂妄幼稚得可笑。』耿沁輕蔑又不屑地輕斥。
『你又來了。幫裡有幫裡的規矩……』
『我就是討厭這些無聊的規矩!』她拉下臉,拿起皮包往大門走去。『每次說到這個就有氣。不談了,我要回去了。』
『喂,你不能走,你得幫我照顧單明非啊!』耿沖不悅地喊住她。
耿沁在門邊回頭,恍然道:『對了,她怎麼了,為什麼要人照顧?』
『因為這笨女人差點淹死在海裡!』耿沖沒好氣地橫了客房一眼。
『溺斃?怎麼回事?』耿沁驚呼。
『她下海時被海草纏住,差點缺氧變成白癡。我把她救起,為了再詳細盤問寶藏和善同的事,只好帶她回來,現在她正陷入睡眠與昏迷之中。』
『老天!這樣你還想審問她?你有沒有點同情心啊?』耿沁繞回客房,看著沉睡中的單明非。難怪她會臉色憔悴蒼白,完全失了『母獅』的霸氣。
『少跟我談同情心,我這個人向來就事論事。』
瞪了他一眼,她又伸手摸摸單明非冰冷的額頭,擔憂地說:『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啦!先泰已經來看過她了。像她這種悍婦的命都很硬,不會這麼輕易死掉的。』她的魂魄搞不好連閻羅王都拒收。
『你這傢伙……』耿沁真想知道這個老弟什麼時候才會軟化他那顆堅硬如鐵的心。她看了看單明非,又看了看他,腦中有一道靈光閃過,一個荒唐但有趣的想法消消浮上腦中。
這個台灣女孩似乎是唯一一個能和耿沖相抗衡的,她很好奇讓這兩人繼續相處下去會如何。誰勝誰負?還是兩敗俱傷?或是……
嗯,值得賭一把。她暗笑。
於是,她腦中原本想留下來照顧單明非的微弱意願跟著打消。她相信把這個昏迷中的女人丟給耿衝去照顧,結果絕對會非常令人期待。
『既然你說她沒事就好,那就沒我的事了……』她瀟灑地揮揮手,筆直走向大門。
『等等,耿沁。你不留下來,那能不能找個女人來看護她?我可不想和她泡一個晚上。』耿沖喊住她,不悅地皺眉。
『人是你找到的,你就得好好保管,直到阿澈他們回來,干我什麼事?』耿沁頭也不回地走到門邊,手已搭上門把。
『你是女人,找幾個死黨來幫個忙會死啊?』真是!虧她還是他姊姊。
『老弟啊,我認識的女人沒一個的職業是看護或保母,而且她們寧願陪男人一晚也不願陪女人整夜。很抱歉。』耿沁輕易撇開這件差事,走出大門。
『媽的!這叫姊弟!』耿沖氣得將門甩上,走到客房前探了探,而後又走回沙發坐下。
他的手下全是男的,叫他們來照顧一個女病人也不太好,擎南又在忙著打撈寶藏的事……
算了!為了那批黃金,他就犧牲一晚好了。反正她現在又不吵,當她不存在不就給了?
耿沖思忖完畢,點點頭,邊脫掉上衣邊走進他的臥室,筆直朝軟墊撲去。
累了一天,他是該好好休息了。
而單明非最好也是一覺到天亮,要是她半夜敢起來亂吵,他肯定、絕對會再把她敲暈!
第四章
人的恐懼比一般動物來得深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人會不由自主地去反芻經歷過的災難,並且運用想像力一再提醒自己的痛苦,誇張地聯想更驚嚇自己的種種景象,像拿著放大鏡探索恐懼的根源,因而讓心靈陷在恐懼的泥淖裡,求救無門,也不能自拔。
單明非此刻就是這樣。
在海中因缺氧而幾乎死亡的恐懼在白天醒著時尚能壓抑,然而一到夜裡,心靈已沒有足夠的力量抗拒不受歡迎的影像進入腦海,夢魘於焉形成!
迷糊中,她彷彿又回到海裡,在那個差點讓她喪命的地點,海草似乎要多更長了。而且每一株海草的末端都長滿了眼睛,每一隻眼睛都像地獄來的惡魔在向她召喚。
不……
她欠動著身子,開始不安。
我不要過去了!那裡太危險了。
海草隨浪擺動,朝她拂來,她驚恐地揮手拂開,但手才剛碰觸到海草,就立刻被捲住,並將她拉向幽黑的深淵。
不!別拉我,我不要去!她在夢裡呢喃著。
來吧!這裡有你要找的寶藏哪……海草發出索魂的和聲。
不,我不要寶藏!我什麼都不要……她掙扎著,沒想到連只腳也被纏住了!海草就像要把她捆成木乃伊般不停地往她身上纏繞,其中一條還繞過她的脖子,勒得她無法呼吸。她拚命地想喘氣,但空氣愈來愈少,海草就要將她吞沒了……
救命!救命!誰來救我?
求救的話梗在喉嚨,她只覺得胸腔的氣快要被抽乾了,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快要死去,好痛苦……非常痛苦……
來吧!陪爺爺一起去地獄看那些寶藏吧!一個躲在海草後的黑色人影說道。
不!你不是爺爺,我不要去!
來吧!明非,這是唯一的機會啊……
不!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
耿沖被淒厲的尖叫聲嚇得從床上彈跳起來,寤寐中的他一時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抹著臉,呆坐在床上。
『救我!我不要去!不——』又是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呼。
耿沖這下知道聲音的來處了。
是單明非的叫聲!
火氣在瞬間提升,他怒氣騰騰地衝出臥室,推開客房的門,打算去『修理』下那個發出擾人清夢噪音的女人。
他說過,她若不好好睡,他會一拳將她揍暈。
可是,當他看見在床上掙扎又閉著眼睛尖叫的單明非時,就被她痛苦扭曲的表情給嚇住了。
她是怎麼了?
單明非仍陷在夢境與現實的交會處,她擺脫不掉緊緊糾纏她的死亡陰影,在痛苦的深淵,想像比真實還要真實,幾乎要逼得她發瘋……
『喂!單明非,你在幹什麼?』耿衝來到床沿,雙手按住她的肩,大聲喝道。
『不要!我不要寶藏了!爺爺,我不要……』她聲嘶力竭地大叫,冒了一身冷汗。
耿沖想起林先泰的預警,眉頭一擰,雙手揪起她,用力地搖晃並大聲喊道:『你在作夢!醒來,沒事了!』
單明非的神智在他的厲聲下終於掙脫夢魘,回到現實。睜開沉重得有如千斤錘的眼皮,她兩眼空茫地注視著面前一張嚴肅且帶著火氣的俊臉。
這是……她喘著氣,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腦中卻呈現一片混亂。
『你在幹什麼?活像要死在夢裡似的,想嚇人啊?』看她一副癡呆的表情,耿沖又搖了搖她的肩膀,怕她真的從此變成白癡。
『你……』她記起這張臉的主人是誰了,他是耿沖。
『可別跟我說,你不認得我!』他瞅著她驚魂未定的臉。
夢中的海草已消失,抬頭看看四周,陌生的房間加上令人討厭的男人,她忽然好想回家。強硬的面具在剎那間碎落,脆弱又無助的心不再有防衛,為何到新加坡來及爺爺的托付都化為委屈的淚水,要從眼眶氾濫……
耿沖看見她的淚時,還大大地吃了一驚。不會吧?這個老是與他針鋒相對的惡婆娘也有淚腺?
『喂!聽著,你沒死,因為我把你救回來了,所以沒事了,什麼事都沒有,別怕了……』他雖討厭女人的眼淚,但不知為何,安慰的話未經大腦就脫口而出。
單明非哭得更凶了。
『喂喂!』怎麼回事?他難得對她好言好語地,她反而哭得更厲害,完全不給面子嘛!
此刻,單明非也管不了在耿沖面前落淚是否會遭到奚落,恐懼藉著哭泣發洩出來遠比深藏在內心來得好,她正不自覺地用這種方法平衡自己的不安。
『不要哭了,好吵!』他對她的淚水感到侷促,不知道其他男人都是如何較哭泣的女人閉嘴的?
『不要管我!我就是想哭嘛!』單明非發出濃重的鼻音。
『哭也要看時候,現在是半夜三點,你這是在鬼叫還是叫魂啊?』他忍不住又提高嗓音。
『差點死掉的又不是你,你怎麼會知道別人的感受?』她抬頭瞪他,佈滿淚水的小臉在黑暗中看來猶如浸在水中的梨花……
他微悸,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她的臉別具韻味。
『但你畢竟沒死啊!你該高興正好有我在,才保住了你這條連自己也保護不了的小命。』他雙手抱胸,坐在床沿看她,口氣中充滿英雄式的自豪。
『那我是該謝謝你囉?』她孩子氣地抹掉眼淚,氣他這時還要邀功。
『難道不是?救命之恩大於天,懂嗎?道謝是應該的,把恩人從睡夢之中吵醒才是忘恩負義的行為!』他大言不慚地數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