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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芃羽

  「秦……」江醒波想喊她,卻又硬生生收了口,只能定在原地,低頭看著手中那塊白淨勝雪的玉珮,驚疑不定地發起呆來。

  第五章

  之後,秦若懷和江醒波都刻意避免兩人再單獨相處,甚至互相迴避,江醒波又恢復了早出晚歸的作息,回到家時幾乎都已半夜,因此兩人已有多日不曾碰面了。

  秦若懷沒事也不敢再隨意到藏心樓去,她要不就在園子裡走走,要不就待在她的房裡看書,只是,失去了玩賞古物的機會,囚籠的日子又變得漫長難挨,她的精神狀態日漸委靡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圈。

  算算時間,她被綁到醒圍也有二十多天了,她好想快點逃出這個牢籠,遠離江醒波,回復她原來平靜又自在的生活,但江醒波仍沒有放了她的打算,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把她關到寫意回來為止。

  問題是,寫意一點點的消息都沒有,她真懷疑江醒波有沒有認真在找人?否則台北就這麼丁點大,怎麼會毫無寫意的下落?

  「咳咳咳……」她連咳了幾聲,坐在窗邊吹著涼風,讓昏眩灼熱的頭清醒一些。

  從昨天起她就覺得身體不適,大概是感冒了,吃不下東西,整個人倦懶無神,連書都看不下去,只想就這麼呆坐著,什麼都不去想。

  但人真的很奇怪,腦子和心裡好像永遠在唱反調,愈不願去想什麼,就愈忍不住去想,她愈阻止自己去思及江醒波,他的聲影就愈往她的腦裡塞擠,然後,她的心就開始莫名地抽痛。

  他那纏綿的熱吻就像個烙印,已在她心上燙出了一個印記,她遮不住,擦不掉,拋不開,忘不了,日日夜夜被那無形中繁殖的情思緊緊捆綁,難以掙脫……

  這就是戀愛嗎?還是,只是她一時的迷亂?

  向來只知道讀書的她不太明白,愛一個人有多難,又有多簡單?

  中國詩詞裡寫情寫愛多半含蓄,她可以從一首詩中分析愛情,並洋洋灑灑寫出一大篇報告;也可以以紅樓夢裡賈寶玉和所有女人的關係為主題來探索人性的嗔癡愛怨。

  然而,她卻發現,真正的愛情只能用心去感覺,再多的詩詞美句,都無法傳神地表達愛的真意,所以她才想不出任何語句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想著這些時日以來她和江醒波相處的種種,她得承認,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雖然個性壞了一點,脾氣糟了一點,可是,正正經經地談論著古物和文學的他,並非只是個只知賺錢謀利的空心草包,潘寫意說他是個只有銅臭味的「古董掮客」並不正確,因為在古董商這個職業的包裝下,他其實是個博學多聞的學者,與他笑談古今,彷彿能穿梭歷史,那豐富的學養及狂放不羈的拓達,在在讓人情難自禁……

  情思一觸動,她就驚顫了一下。

  老天爺!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猛地從窗邊站起,頓時一陣暈晃,連忙扶住窗台吸氣。

  「不行!再待下去我一定會瘋掉!我得想辦法離開……」她自言自語,忍住發疼的後腦,一步步走出房間。

  此刻江醒波一定出門了,她正好有空去找回她的手機,只要有了電話,她就有機會離開醒園。

  平常不覺得遠,但身體一不舒服,到書房的路就變得好長,她花了將近十分鐘才來到典雅質樸的書房。

  房內靜悄悄的,確定沒人之後,她跨進房內,開始找尋她的手機。

  正忙著翻找,突然,一聲冷誚的質問從她背後冒出。

  「你在找什麼?」

  她驚得差點掉了魂,霍然轉身,只見江醒波一臉沉怒地盯住她。

  他……今天怎麼在家?

  她錯愕不已,一時答不出話來。

  江醒波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累積了多日的鬱悶煩怒再度在全身飛竄。

  刻意躲開五天,他以為只要不接近秦若懷,他那被她挑起的躁動心緒就會平靜下來,以為只要與她保持距離,他就不會再胡思亂想。

  然而,事情卻和他的想法相反,他愈不去面對她,想見她的意念竟更加強烈,好像中了什麼毒癮,他就是壓抑不了要去找她的衝動。

  他喜歡和她討論古物,喜歡和她閒聊,喜歡捉弄她,喜歡看她臉上或笑或怒的表情,喜歡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清香,喜歡她柔軟的唇瓣……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該死的喜歡?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產生這種感覺,他被詛咒了的靈魂不是無法去愛任何人嗎?所以在十八世的輪迴裡他或許娶妻生子,卻從未動過心,或許流連花叢,卻從未留過情。

  那麼,為什麼秦若懷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她有哪裡與眾不同?即便是潘寫意那樣的美女他都不為所動,何以姿色中等的她會如此令他掛心?他要的人明明就是潘寫意一個人而已,為什麼又會蹦出一個秦若懷來?

  他很想找空心大師為他解惑,偏偏空心有事,前幾天飛回四川去了,什麼時候回來都沒告知。

  正因為心煩意亂,昨夜又輾轉反側,他今天才會睡得遲些,沒想到卻因此在書房內撞見了鬼鬼祟祟的她。

  「你要找你的手機吧?」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企圖。

  「對,請把我的手機還我,然後,請放我回去……」她頭痛欲裂,沒有力氣再和他周旋下去,因而坦白地提出要求。

  「你想走?」看她一副急著想逃的樣子他就怒火暗生。

  「這麼久了,你總該相信我沒有藏著寫意吧?而且,我再待在這裡你只會更不愉快,不是嗎?」看著一身優雅唐服的他,她不但頭痛,心也痛。 

  「誰說我不愉快了?」他眉一攢,對她任意揣測他的感覺而不悅。

  「別再勉強了,我看得出來,你明明很討厭我……」她酸澀難過地擠出這句話,這是她對他這幾天來避不見面的結論。

  發覺自己愛上他並不是最痛苦的事,令她傷懷的是他那一副看她如看瘟神的模樣,尤其在吻了她之後,他就避開她、遠離她、忽視她……這些行徑分明在告訴她,他有多麼厭惡她。

  他胸口揚起一片無明火,怒聲打斷她,「對,我是討厭你,討厭你莫名其妙地介入我和寫意之間,毀了我的婚事,討厭你毫無道理地干擾了我的工作和心情……」

  「拜託你講講理……我好端端地待在這裡,幾時干擾到你的工作?」她虛弱地抗議。

  「當然有!你甚至影響了我對古物的判斷,讓我無法冷靜思考……」他胡亂找借口來指控,只為隱藏他內心對她日益加深的情愫。

  天曉得這五天他根本無心工作,滿腦子都是她清朗的笑靨,更誇張的是,每當他在工作中接觸到任何古董珍品,第一個念頭竟不是估量這東西值多少錢,而是想知道她對這東西的看法,想和她一起分享共同討論古物背後歷史的那份喜悅……

  她就這麼防不勝防地直搗他的心扉,佔領了他的思維,這難道還不算對他造成困擾?

  「我影響你?我有那麼大的能耐嗎?我才是受害者啊!」她淒楚地自嘲。

  「你受害?」他眉頭冒出好幾道直紋。

  「是啊!你莫名其妙地吻了我,然後才怪我干擾你,把我當成罪人,你也不想想是誰主動的?不喜歡我就別來惹我……」她真的感到好委屈。

  「我哪裡主動了?我只是……」他想抗辯,卻又找不到適當的說詞。

  「只是什麼?只是一時興起?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你的玩物,對於你和寫意之間的事,我問心無愧,你別為了報復而故意這樣惡整我……」她把多日來的怨氣全都發出來。

  他被她一陣搶白,面子掛不住,頓時惱羞成怒,冷哼道:「不過是個吻就說得這麼嚴重,真是小家子氣,告訴你,我連惡整你的心情都沒有,你連寫意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要不是因為她,我連看也不會看你一眼。」

  這話字字帶刺,將她的心刺出了無數個洞孔,饒是再堅強的人也受不了這種羞辱。

  血色瞬間從她臉上流失,她眼眶一紅,水氣直往雙瞳淹漫,但仍好強地不讓淚水流出。

  「既然這樣,那你還硬綁住我幹什麼?既然我那麼礙你的眼,那我不是走得愈遠愈好?你為什麼不放了我?」她顫聲道。

  他愣了愣,一時無法駁斥。

  「我已經受夠了,你馬上放我回去,不然我一定要告你妨礙自由……」她有些失控,又傷心又氣憤。

  「你去告啊!如果你有本事逃走的話。」他被她激得脾氣大作,從口袋中拿出她的手機,拆掉電池,再用力摔向地面。

  「啊?你……你好過分!」她驚怒地看著地上碎裂的手機,淚終於溢出眼眶。

  他微怔,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

  自從被他強行關進醒園,她不像一般女人只會哭哭啼啼地求饒,反而鎮定又平靜地面對這種不合理的對待,那種處變不驚的應變能力,連他也暗自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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