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好出院手續後,他們坐上了計程車,往機場的方向駛去。
在途中,孟媛媛忍不住問道:「你結婚了嗎?」
鍾慶衡挑了眉頭,不知道她問這句話的用意何在。
「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已經有太太了,我又去你家,會不會太打擾?」
「不會。」
這算什麼回答?根本沒有解除她的疑惑。
「那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他歎了一口氣。這種感覺真是詭異,明明早就熟識,卻又生疏得得從頭介紹自己。
「我母親和妹妹住在舊金山,你跟我回我住的地方,打擾不到他們。」
「噢!」看他回答得不怎麼樂意,孟媛媛的心又下沉了。「我呢?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家裡又有什麼人9我來美國幹什麼?」
既然他不樂意談他,那問問有關自己的事總可以吧!
「你——」他為之語塞。
以往孟媛媛在他心中的評價並不高,她是他見過最傲慢的女人,一個專門惹事、有勇無謀的惹禍精。儘管在休斯頓的重逢讓他另眼相看,不過本質上,她的臭脾氣可沒改善多少。
現在她這麼問,實在令他很難回答。
見她一臉的期待,鍾慶衡除去了自己對她的觀感,把有關他所知的她簡單地說了一遍。龍騰財團的雄厚背景,孟守龍、項磊的一切,她在美國的事業等等。當然,他故意略去了她和項磊之間的心結,免得增加她的心理負擔。
「哇!我父親這麼富有?我還是個公司負責人?」她難以置信。
原本地還以為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呢,沒想到她也經營了一家龐大的企業,這和她為自己勾勒的形象實在差距甚遠。
不知為何,聽到他的敘述,她竟有點失望。有錢有勢的家庭一定羨煞許多人,可是她對這樣的環境直覺地感到厭惡——沒有理由的。
「我的家人和我很親嗎?」她很想知道。
這個問題又讓鍾慶衡傷腦筋了!
據他的瞭解,孟守龍和孟媛媛相依為命的二十多年裡,其實是很疏離的。要不是因為項磊,他們父女說不定還是冷漠以對。要告訴她事實嗎?如果她知道了,會抗拒恢復所有的記憶嗎?
「我不清楚。」算是逃避吧!他實在不想介入她的家庭恩怨。
「或許我以前是個很糟的人,不然,為何我在這裡沒有任何朋友?為何我的父親要把我一個人送到美國?為何你面對我時,有種想與我保持距離的冷漠?」
鍾慶衡快要舉白旗投降了。她再這樣追向下去,他會比她先瘋掉!
「別胡思亂想了,你以前是怎樣的一個人對你這麼重要嗎?我從不去想過去和未來如何,只在意現在。只有把握眼前的一切,才是最真實的。」
這是他的生命價值觀,以前從未對任何人說起,現在竟不自覺地對她提出,這表示什麼?天曉得!
孟媛媛吁了一口氣,終於不再鑽牛角尖,不管以前的自己是否很糟,現在她只想重新開始。
「既然我在休斯頓這個地方還有公司和住處,為什麼你不直接送我回去?」她突然想起他的話。
「你現在最好哪裡也別去,乖乖地跟著我。」
「為什麼?」
他瞄了她一眼,暫時不打算告訴孟媛媛她受傷的原因和走私鑽石的種種經過。休斯頓是山村正剛的大本營,他在那兒的勢力不可小覷,她現在回去,等於是自投羅網。
「你還未恢復記億,一個人在那兒我不放心。」
這種關心的語氣,她倒覺得很受用。
「爸爸和哥哥呢?為什麼不通知他們?」
「現在情況一片混亂,他們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等最近這些事情處理完了,我會送你回台灣的。」
開玩笑!讓項磊知道了,他不一路殺過來才怪!那傢伙雖酷,卻也沉不住氣,要是讓他知道他老妹失去記憶,又扯進黑幫的鬥爭中,他準會鬧翻天的。鍾慶衡寧願自己擺平山村這檔子事,再帶孟媛媛回去請罪,總好過丟臉丟到「自家人」面前。
「你到底在忙什麼事??」
她實在非常好奇。這個英挺卓然的男子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可是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迫人的氣息,尤其那對沉穩銳利的眼眸彷彿蘊藏著蓄勢待發的張力,讓人不敢輕忽。
「怎麼?開始研究起我來了?」
「只是想知道你是在幹什麼的。」
「我是個電腦銷售員。」
天王星科技訊公司總裁搖身一變為業務員?真會扯!
「不像!」她壓根兒不信。
「哦!不然你以為呢?」
「你倒很像情報員。專門對付壞人的那種。」
是嗎?他笑了。
這樣和她沒有壓力地聊天挺愉快的。可惜,他們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
驀地,他的眼睛緊盯著計程車的後照鏡,兩輛車子跟蹤在他們的後頭。
山村正剛的動作可真快啊!他在心中冷笑,傾身吩咐司機加速。那司機不明所以,正想詢問,他的槍已抵住司機的後頭。
「別問!照我的話做。」鍾慶衡低聲威脅。
司機哪裡敢遲疑,車子聽話地向前衝去。在鍾慶衡的指引下,右轉、左轉、進窄巷、回轉……把跟蹤的人擺脫得乾乾淨淨。
孟媛媛早就嚇青了俏臉,任他在半途把她帶下車。他們繞進一家偏僻的小旅館,鍾慶衡進去登記了間雙人房,決定先將她安頓好再做打算。
「我們不是要去機場嗎?」她一點也摘不清楚狀況。
「有人盯住我們了,延後一天再回去。」
打開房門,一張大大的雙人床出現在眼前,她楞楞地坐在床沿,還是不懂。
「誰在追我們?你做了壞事?還是我?」
「都沒有。是他們窮極無聊,才硬跟著我們。」
「只是這樣?」
他走過來揉了揉孟媛媛的頭髮,像哄孩子般地說:「就是這樣。現在你乖乖待在這兒休息一下,別亂走,我出去辦點事,馬上回來。記住,不管任何人敲門都不准應聲,也不准開門。」
「你要去哪裡?」她緊張了。
打從失去記憶後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他,不知不覺習慣了他在身邊的那種安全感。但現在天暗了,他卻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個鬼地方。
「我去聯絡一些事情,有助於我們回去洛杉磯。你安心在這兒等我。」
孟媛媛想搖頭,可是一臉堅定的他讓她忘了脖子該如何晃動,只能傻傻地看著他偉岸的背影走出房間,把一室的陰沉和無助留給自己。
第五章
一個鐘頭、兩個鐘頭過去了,鍾慶衡還是沒有回來。
他說的「馬上」、「立刻」該不會是一百年吧!
孟媛媛又驚又怕地蜷臥在大床上,不安地蠕動著身子。在這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城市,她孤零零的,既不知東南西北,也不認得任何人,彷彿全世界都背棄了她。
鍾慶衡的臉孔是她這段沒有過去與未來的記憶片段中唯一的信賴,但現在他卻一去不回。
他不會丟下她一個人走了吧?還是遇上了那幫跟蹤他們的壞人,打起來了?
這種恐懼的心情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也曾這樣的壓迫過她。
有人追著她、攻擊她,想搶奪她的東西……然後,她尖叫……
腦中閃過一絲亮光,才要抓住就不見了。那是什麼?
才剛要去碰觸遺落了的記憶,她的頭就又像要破裂般痛了起來。
「啊——」她忍不住狂喊,抱著頭地床上滾來滾去,想藉著身體的撞擊來減輕疼痛。
怎麼回事?好痛!好痛!誰來救我?孟媛媛在心中痛苦地吶喊。
一個人影倏地衝進來,看見她哭喊的模樣立刻緊緊地抱住她,不住地安撫著她。
「噓!沒事了!別再亂想,安靜下來。」
她聽見了鍾慶衡的低柔嗓音,彷彿在大海中抓到一塊浮木。慢慢地喘著氣,她虛脫地癱在他的懷裡,讓那陣巨痛緩緩褪去。
許久,孟媛媛在他有力的臂膀中漸漸恢復心神。
「你……你到哪裡去了?我以為……以為你嫌我是個累贅,打算丟下我了。」她乏力地抬起眼,低低地說。
「傻瓜!」
她的話觸動了鍾慶衡心中的一根弦,讓他震動不已。
他懷中的女子是全新的孟媛媛,柔弱的樣子完全不像原本堅強好勝的她;她對他來說,是陌生的、陌生得深深吸引著他……
多奇怪!同樣的一個軀殼,卻表現出兩種性格。或許,現在的她才是最赤裸的自我——一個需要被關愛、被保護的弱女子!
他低頭沉思,正好對上了一張泫然後的容顏。然後,像是一種盅惑,他情不自禁地吻住了那對如玫瑰的唇瓣,淺嘗著其中的芬芳與甜美。
孟媛媛在他結實溫暖的擁抱中無法進一步思考。他的吻輕柔深摯,像在撫慰她空白的心靈,給她中斷了生命延續的力量。以前,她難道都沒有對他動過心嗎?都不曾有過一絲的愛慕嗎?她真的好想弄明白,以前的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