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教你爹去把那個賊窩搗毀,放他一條清白生路。」劉氏早知聶鐵君有一個浪跡天涯的弟弟,一直是聶家的異類,連同他的兒子也跟著不務正業。這件事要真讓聶鐵君知道了,不氣得去剷平山寨才怪。
「娘,小黑就是怕這樣才不准我說。其實山上的人並不壞,他那寨子還有許多老弱婦孺呢!那三天他們都對我很好,要不是我貪玩,硬要多待兩天,他早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我這燙手山芋給丟回家了。」語柔扯著母親的袖口替堂哥求情。
「柔兒,你也真是的!這件事把你的清譽都毀了,你知道嗎?」劉氏愈想愈氣。
「他們愛說就讓他們去說嘛,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語柔嘟起小嘴,她才懶得理會那些無聊的流言。
「你太小看人們的那張嘴了。你當真以為清就不會變濁?眾口鑠金啊!白的早晚會給說成黑的。」
「不然您要我站出去解釋說綁我的人是我堂兄嗎?大家更不會相信。」語柔不屑地哼一聲。
「別人不信沒關係,好歹要去跟嵇老爺澄清你還是清白之身。」
「不行!嵇伯父和縣太爺的關係太好了,他是知道真相,小黑他們還能在上安身立命嗎?」語柔就是為了小黑才悶不作聲。
「誰要他們幹的是不法勾當!再這樣胡鬧下去,別說是杭州城,別的城鎮遲早也會派兵去圍剿的。」
「小黑他決定讓大夥兒改邪歸正,只是需要花點時間。娘,既然都到這等地步了,乾脆我就待在家中,不要嫁給那個嵇澤飛算了。」語柔對嵇澤飛的花名早有所聞,那種紈褲子弟,不嫁也罷!
「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在為小黑著想?」
「反正我現在已經變成人們口中的笑柄,那嵇家肯定打消要我當媳婦的念頭。」語柔高興地揣測著。
「不!你嵇伯父退了你爹派人送去取消婚約的信函,又篤定的說下個月初十要讓他兒子娶你進門。」 「什麼?」語柔大吃一驚。
「嵇元成可不像一般的富貴人家,重利輕義,他知道如果真的退婚,你爹的面子掛不住,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定你這個媳婦了。」
「我不要!」語柔失聲大喊。
亂了!全都亂了!這會兒她嫁過去還能有好日子過嗎?外頭的流言即使傷不了她,也會把她未來的日子弄得一塌糊塗。
「娘,就算我還是個清白的姑娘,但那個嵇澤飛肯定會給我臉色看的,我就不信他們嵇府上上下下全都能接受備受議論的新娘,我才不要自討苦吃,去衝撞這個晦氣呢。」她原本以為經過這件事後就可以不再被逼嫁進嵇家,沒想到竟弄巧成拙 ,這嵇家伯父生的是什麼頑固腦袋?
「你還知道是個晦氣啊?」劉氏白了女兒一眼,才慢慢地說:「其實,不管嵇
老爺答不答應娶你進門,這件事對他們嵇家都造成了傷害,他也是騎虎難下。況且他對你父親當年的救命之恩還一直耿耿於懷,你說,他能就此毀了婚約嗎?」
「但那嵇澤飛……」
「他會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劉氏豈會不知嵇澤飛的艷史,杭州城哪日不上演他棄舊愛換新歡的戲碼?
「真要嫁給那傢伙,我寧願一輩子待在賊窩中不下山。」語柔雙手緊握,一想到要嫁到那種人她就忿忿難平。誰在乎他怎麼看她?他可也不比她「清白」多少!
「柔兒,你說什麼傻話?!」
「娘,難道連您也要女兒進嵇家的門?您就不擔心女兒在嵇府受欺陵?」可憐兮兮的語調,盼能獲得母親的同情。
「娘怎麼會不擔心?娘擔心你嫁進嵇家後,把人家家中鬧得雞犬不寧!」唉! 自己的孩子什麼性子她會不清楚嗎?以語柔的率性,除了自家人能容忍外,那種重視禮節的大戶人家只怕會被語柔嚇壞了。
「娘,您說的是什麼話?我是嫁過去耶,會不會被那姓嵇的浪子整得死去活來還不知道呢!」她娥眉輕蹙,對嵇澤飛輕蔑到極點。
「其實,我倒不擔心你會受欺陵,我擔心的是你嫁給嵇澤飛到底會不會幸福。」劉氏語重心長地說。女人的一生有大半輩子被婚姻綁住,若不能嫁個好郎君,那往後就別指望能有好日子過了。
「當然不會幸福!」語柔直截了當地回答。把她一生的幸福放在姓嵇的手, 就如同把黃金交給小偷收藏一樣,萬分不保險。
「柔兒,不管情形有多糟,娘相信你有能力去改變一切的。你向來就是個受老天爺保佑的孩子。」劉氏微微一笑。
「娘,您的意思是……」不好,連娘都不打算幫她了!語柔感到非常的無奈。
「你準備準備,等著嵇家的轎子來抬你進門吧!」 「娘 」
劉氏就這麼走出靜樓,不管女兒的大呼小叫。
唉!這下有好戲瞧了。她已經可以預見嵇家上下會拿什麼眼色來瞧她!
聶語柔露出了多日來第一個惱火煩悶的表情。
※ ※ ※
嵇、聶兩家聯姻可是杭州城天大的「喜事」,大街小巷、外外的居民都被
這件轟動的大事給吸引住了,所有的人都到街上等著看迎親的隊伍,看能不能瞄到那個據說被山賊沾過的聶家小姐。
大夥你推我擠的,除了用眼睛看,還不忘動動嘴巴打發時間。
「這嵇家還真有心,不管聶家小姐已非完璧之身,還是風風光光地把她娶進門 。」 「是啊!大家還以為嵇家肯定要退婚的了。」
「可不是?不過聽說嵇少爺對這件婚事非常不滿意,他曾在酒樓中放話說不會讓他的媳婦好過。」 「真的?敢情他是嫌棄新娘子?」
「唉!誰會不介意呢?何況嵇家有得是錢,要買幾個清清白白的姑娘還不容易 ?這嵇家少爺是委曲求全,為替他爹完成報恩的心願才不得不成親的。」
「那聶家小姐進嵇家之後,日子恐怕不太好過了。」
「還用說嗎?鐵定是凶多吉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基本上,大家對這門親事並不太樂觀。雖然是說出來看看熱鬧,不過有些人更不懷好心地等著看聶家小姐進門後的悲慘遭遇。
一陣鑼鼓喧天,迎親的隊伍迎了新娘子之後,轉回嵇家大宅,嵇府門前擠得水 洩不通,大家爭相等著目睹新郎踢轎門。
只見那嵇澤飛面若白玉、器宇軒昂,頭戴紅帽、身披紅袍,瀟灑地下馬踢開轎門。雖然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不過,自始至終他都沒露出任何笑容。
這也難怪,換作任何人,恐怕都笑不出來。
畢竟在這個視名節比生命還重要的社會中,誰有膽量去娶一個不清不白的女子為妻?
語柔身穿鳳冠霞帔,娉婷地走出花轎,讓丫鬟春水和媒婆扶著走進了嵇家的大門。 此刻,她的心情可不比嵇澤飛好多少。
要是能夠,她真想中途逃跑,就算去投靠小黑堂兄也好,省得在這當人們嚼 舌根的對象。
不過,就衝著娘在她出閣前在她耳旁說的那些話,她的倔脾氣可不准她就此認命。
娘是這麼說的:「到了嵇家,性子給我收好,遇到什麼問題,自己想辦法解決,我不希望你過門沒幾天就像個受虐的小媳婦哭哭啼啼地回娘家。記住,整個杭州城的百姓就等著看你的笑話,你不會讓他們得逞吧?」
好個激將良方!語柔知道母親是故意這麼說,讓她知道這樁婚姻的幸福與否全掌握在自己手,與旁人無關。要是真讓那些流言影響她往後的生活,那她就不是聶家的子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在春水的攙扶下來到嵇府的正廳。紅燭成雙、喜幛滿牆,廳外擠滿了嵇元成的親朋好友,場面熱鬧,人聲鼎沸。
語柔隔著頭巾,只能看到身旁嵇澤飛那雙抓著紅綵帶的大手,但憑她女性的直覺,她可以想見她夫君這時的臉色恐怕比臭石頭還要難看。 她從沒見過自己的夫婿。同樣在杭州城中,她若真想見他還不容易,只是因為經常聽見他的名字和青樓女子擺在一起,她對這個人就提不起任何興趣了。
哼,自命風流!成親之後,她得想法子讓他受點罪,不然他還小覷了她這個鏢局出身的女子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她和嵇澤飛被送入洞房。她順著綵帶的牽引,往西翼的長廊走去。一路上,嵇澤飛毫不憐香惜玉,邁開大步走得飛快,害得語柔不得不加快腳步才能跟得上他。
「哎呀!嵇少爺,你得走慢些,不然新娘子怎麼跟得上呢?」媒婆從後頭趕來,出聲替語柔說話。
「她不是鏢局出身的嗎?想必身子骨非常硬朗,就這幾步路還怕跟不上嗎?」嵇澤飛冷冷地說,腳下未曾稍停。
「穿上這身紅袍,姑娘家哪走得快啊?」媒婆忙道。
「跟不上我就別想成為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