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轎子外有張黑漆漆的臉,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
孩子嚇得面無人色!突然一陣風吹來,轎簾被掀開了,一條人影竄了進來;黑漆漆的人影,形狀有如鬼魅,鬼魅的眼睛亮晶晶地,像是暗夜中兩盞可怕的鬼火。
「爹--」
一隻冰冷的手搗住他的嘴,孩子登時嚇得暈了過去。
※ ※ ※
卓家老爺將馬匹繫在一旁,自己緩步慢慢走在國手莊中;很久以前他曾見過「神醫國手」君聖歎,當時他意氣風發,是舉世聞名的神醫,連聖上也多加禮遇。
太上皇以及當今皇上都曾受過君聖歎的照顧,對他的醫術推崇備至;據說沒有「神醫國手」救不活的人,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能妙手回春。
當時的君聖歎權傾一時,卻懂得急流勇退;聖上恩賜「國手莊」給他,這件事傳為美談,至今京城中仍有人記得神醫國手的大名;但短短幾年,國手莊卻沒落至此……
「唉……」卓家老爺歎口氣,看著頹傾殘破的屋舍,心中不由得黯然。風采清絕的故人何在?
角落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他連忙上前察看--那是君聖歎?
四目交接,醉漢似乎已不再認得他。
「君國手?」卓家老爺不可思議地低喚。「您可是神醫國手君聖歎?」
「君聖歎?」醉漢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你看我像嗎?君聖歎死啦!」
「死了?不可能!」
卓家老爺低下身來。這個人他認得,他就是當年的神醫國手君聖歎!雖然憔悴如斯,但他記得他。「君國手,在下乃卓一非,你可還記得?」
「什麼歎不歎?什麼非不非?我不知道!拿酒來!來啊!給我拿酒來!」
他到底是醉的還是清醒的?卓一非啞口無語地注視著眼前的醉漢--他一身酒氣、滿身狼狽,一雙眼睛紅得似乎要流出血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君國手啊!您乃一代神醫,何以落魄至此……」
「呸!什麼神醫!連自己老婆都救不活,君聖歎空有『神醫』之名,說什麼妙手回春,說什麼只要一息尚存必能還魂!呸!」醉漢哈哈大笑,「老爺,連你也被騙了!那個什麼歎的王八蛋根本就是個大騙子!你們全給他騙啦!」
「唉……」
聽到這些話,卓家老爺心中有了底,原來君國手是因為無法救活自己的妻子,才會變成這個模樣。這該如何是好?他的愛子還在外面苦苦等候著,他早已訪遍天下名醫,無人能治堰兒的病,如果連君國手也無法醫治,那麼他的孩子……
「君國手,我的孩兒患了奇症,在下千里迢迢從京城趕來,就是希望國手能為我的孩兒看診,希望國手看在往日情誼的分上--」
「呸,誰跟你有什麼往日情誼!我說過,君聖歎死了!令公子快快另請高明去吧!」
「君國手--」
「我說過君聖歎死了!你聽不懂嗎?」醉漢猛然一把推開他,渾身酒氣地站了起來。「快滾!這是老子的地盤!這裡沒有什麼國不國手,更沒有什麼歎不歎的王八蛋!你找錯地方了!」
「醫者父母心,我的孩子今年才十二歲,難道君國手忍心見死不救?」
「你說得對,醫者父母心,但我是醫者嗎?啊?」醉漢站在卓一飛面前,慘笑著拍拍一身灰塵道:「老子哪一點看起來像個大夫?」
「君大夫」
「滾!」
破酒瓶刷地破空摔來,卓一飛頭一偏,堪堪閃過,雙眉蹙了起來。
看來這「神醫國手」的確已不在人世,剩下的不過就是個爛醉如泥的酒鬼罷了。
他歎口氣,轉身而出。
※ ※ ※
堰兒悠悠醒來的時候,看到面前正有張黑漆漆的臉盯著自己,他猛然往後縮,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全給扒開,一陣陣寒意傳來, 「你病了。」那張黑臉突然開口,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齒。
「爹--」
「不要叫!」黑臉手裡拿著亮晃晃的金針在他眼前搖晃。「不然我下錯了針可就慘了唷。」
小男孩立刻住口,臉色慘白地瞪著那針。
「你是來找我爹治病的對吧?可惜我爹早已不替人看病了。」黑臉笑嘻嘻地說著。
他的手好冰冷,不斷在他身上四處亂摸著;堰兒又羞又氣,偏偏又不敢亂動,只得恨恨地嚷: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髒東西!快滾出去!」
「什麼髒東西?我爹不替人治病了,但還有我啊。」黑臉仍是一臉單純的笑。「他是天下第一的神醫國手,我是天下第一的『神醫小國手』」
「快把你的髒手拿開!」
「我把手拿開,誰來替你治病?」黑臉眨眨一雙晶亮的眼睛道:「瞧你年紀跟我差不多,怎麼病得這麼重?你喘得厲害、咳得厲害,嗯……至多再拖個三年五載就要一命嗚呼了。」
堰兒楞了一下,這小黑臉彷彿真的知道他生了什麼病似的,竟然跟其他大夫說一模一樣的話。
「我沒說錯吧?」黑臉笑嘻嘻地,一雙小手又摸上他的胸膛道:「這樣吧,咱們來個買賣,你要是答應了,我就大發慈悲救你一命如何?」
「什……什麼買賣?」
「我要是救了你的命,而你五年後又還沒有死,那你就來娶我吧。」
堰兒嚇了一大跳,簡直比剛剛的驚嚇還要嚴重!眼前的黑臉竟然是個女孩?
雖然轎子裡光線很暗,但仔細一看,果然是個女孩子!
她的臉髒兮兮地,而頭上梳有兩個髮髻,身上穿的衣服也髒得不得了,但模樣看上去還能分辨出是個小女孩--
堰兒張大了口!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這麼難看的女孩兒,比起自己府裡的任何一個丫鬟都要來得丑!天啊,好醜啊!
「怎麼樣?」
「別說笑了,誰要娶你這種野丫頭!」堰兒瞇起眼睛,嫌棄地回答。
「不娶也可以啊,你等死好了。」小丫頭笑嘻嘻地將金針收進懷裡道:「你不想娶我,這輩子你也娶不了別人。你啊,就快死了。」
「你!」
「我說實話而已。」
小丫頭的雙手伏在他胸前,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不斷打量著他,似乎對他的身體相當著迷,還不時將頭靠在他胸前,細細聽他心跳的聲音。
「喂!男女授受不親!」
「我是大夫,理當不同。」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年紀跟我一樣大,哪是什麼大夫!」
「哼!才不一樣!我爹可是神醫國手,他一身的卓絕岐黃之術全都教給我了,我年紀雖小,卻是小神醫國手。」小丫頭得意洋洋地說道:「能娶到我是你畢生的福分!」
「我……咳咳咳……咳咳咳……」
「真可憐……」小丫頭歎口氣,又將懷裡的金針拿出來。「我先替你止咳吧。」
堰兒嚇得連忙閃躲,可惜轎子太小,他怎麼閃也閃不過,更何況這丫頭力氣大得很,哪是他能躲得掉的。
「你別亂動,下錯了針會要人命的。」
「你別……別亂來咳咳……咳咳……」
小丫頭哪裡肯聽他的話,金針猛然刺進他的胸膛之中。堰兒胸口一悶!眼前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先從天池下手,之後怎麼辦?」小丫頭喃喃自語地念著:「啊對,走足少陽三焦經……通過人中穴再轉池中……」
堰兒雖然昏了過去,但神智卻是清醒的,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卻把小丫頭的鬼話聽得一清二楚。光是聽她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就知道他這次真的死定了。
他身上不斷被金針刺入,剛開始簡直痛徹心肺,以前也有大夫為他金針渡穴,卻從來沒這麼痛過。不過說也奇怪,越到後來痛楚越輕微,甚至慢慢有種奇異的舒暢感--
「嗯……乳下這裡再加兩針好了,還是加在天門穴?醫經忘了帶在身上了……好吧,先針乳下,如果無效再轉天門--」
這一針下去,堰兒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彈跳起來!
「娘啊!疼死我了!」
「好了!」小丫頭大聲叫好。「哈!我就知道這樣有效!成了成了!」
不遠處有人聲傳來,堰兒氣喘吁吁地躺在轎子裡動彈不得,憤恨地瞪著眼前的小丫頭道:「你完了,我爹……我爹回來了,他會要了你的命!」
小丫頭一點也不在乎似地,目光晶亮地看著他道:「你的病已經被我治好了,千萬要記得,五年後如果你還活著,一定要回來娶我。口說無憑,你身上這塊玉珮我拿走了,如果你到時候不來,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堰兒還想說什麼,但小丫頭已經奪了他的玉珮,轉身奔了出去,速度之快,簡直像一陣風一樣。
「二少爺!二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管家卓福終於氣喘連連地回來了;他猛然掀開轎簾一看,登時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家二少爺衣衫不整地躺在轎子裡,身上血跡斑斑!
「老爺!快來啊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