澔澐聞言,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她竭力壓下想笑的衝動,轉身面向飛亞·格特,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好意思,格特先生,請你先離開一下好嗎?」
她雖然用的是問句,可是她的態度卻很強硬。
「喂!我……澔澐……」
她將飛亞·格特的抗議封在門外,背靠在門板上長長的噓口氣,應付飛亞·格特讓她筋疲力竭。
她舉步回到原薰雨身邊,他瞭然的神情讓她不由自主的綻露笑靨。
「謝謝薰雨叔叔。」她將雙肘靠在保溫箱上,掌心捧著雙頰笑望著他。
原薰雨忽覺自己心跳不正常的原因是澔澐的笑臉,他深吸口氣,輕描淡寫的問:「道什麼謝?」
「格特先生。」她只吐出這四個字,其他的她不必說相信原薰雨也會明白。
「我不過是想讓我的耳根子清靜些罷了。」原薰雨不承認自己是替她解了圍。
「你要這麼說,就這麼著吧。」澔澐不在意他的話,反正她認定了是他開口解了她的窘境。
思及此,她的笑容愈見燦爛。
原薰雨挑高眉,看著點亮她容顏的笑靨,再也無法忽視心頭因此而起的波瀾,草原的落日、混著火熱與冰涼的笑容……
原薰雨弄不清自己在想什麼了。
「為什麼是我?」他氣息不穩的問出口。
「什麼?」澔澐沒有聽清楚。
冰藍眸子燃著熊熊火焰直瞪著她,「為什麼選擇我?」
她的戀慕全寫在瞳眸裡,她的關懷全顯現在她的舉止裡,她無言的追求讓原薰雨愈來愈忽視不了,猶如眼中刺般令他疼痛不堪。
「薰雨叔叔,你怎麼了?」澔澐不明所以的偏頭,難安的將髮絲撥到耳後。
「為什麼這麼固執?」他從未感受到如此執著的情感,為什麼?他明明什麼也沒做不是嗎?
她分明不瞭解他,兩人只是因為他的怪能力而結識,真正相處的時間是如此的短,她怎麼可能
「薰雨叔叔……」澔澐手掌貼上保溫箱的玻璃,凝睇原薰雨就算是生病,就算是情緒起伏,也未曾稍改的例寒美顏,微笑道;「我一點也不固執,我是死心眼。」
那有什麼不同?他翻翻白眼,無言地凝望著她。
「難不成……薰雨叔叔覺得我很礙手礙腳?」她小心翼翼的問,眸底閃過受傷的光芒。
的確,她除了加重原薰雨的病情外,什麼忙也沒幫到。
「還好。」他硬是吞下原本要出口的肯定,改成模稜兩可的答案。
「那就好。」澔澐的笑容重展,原薰雨又感受到那股陌生的情感在心裡悸動著。
「你沒見過真正的我是什麼樣的……」他低喃出聲,冰冷的低音猶如山澗墜湖時的撞擊聲。「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
「那就讓我待在你身邊認識所有的你。」澔澐放柔嗓音,將心中的情感化為話語讓他知曉。
原薰雨凝視她,冰藍瞳眸流轉著不定的光芒,冷不防的問:「我為什麼要讓你待在我身邊?」
「我……」澔澐咬咬下唇,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除卻你父母親跟我是好朋友之外,我與你並沒有交集,為什麼我得忍受有個人在我身邊跟前跟後的?」原薰雨望著她愈來愈白的臉色,不自覺地瞇起眼,好似她是刺眼的熾陽,想要融化他般的直射入他的心窩,而他只能徒勞無功的掙扎。
他的腦中閃過無數個澔澐的容顏,無數個表情,無數個動作,這才驚覺她已佔滿了他的思緒。
「薰雨叔叔……我變成你的困擾了嗎?」她捂著心口,艱難的問著。
原薰雨強迫自己的視線定在她身上,卻說不出內心真正的想法。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若是提早發病的話,澔澐可以替他處理善後。當這個想法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冒出來時,他不免被自己的想法嚇著。
「別叫我薰雨叔叔,我不是你叔叔。」就只有澔澐喚他薰雨叔叔,他會全身不對勁,似乎只有她,他不樂意當「長輩」。
「可是我不知道該喊什麼。」她委屈的攏眉,可憐兮兮的說,「我只是想跟在薰雨叔叔的身邊,不會妨礙你的。兩年前你救了我,我等了兩年,好不容易才又遇見你,我不想放手,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表達這種心情,我……」
「我救了你?」她不說原薰雨都忘了這回事。
他冷笑一聲,「如果是為了報恩就不必了。」
這個時代還有人會以這種方式報恩的嗎?
一想到澔澐是為了報恩才纏上他,原薰雨整個人顯得煩躁不已。
她搖搖頭,期期艾艾的解釋,「不是這樣的,薰雨叔叔,不是這樣的!」
「那究竟是怎麼樣?」原薰雨大喝一聲,用力敲擊保溫箱的高纖玻璃,但並沒有她預期的碰撞聲出現。
澔澐呆楞的看著他的手穿透玻璃,原薰雨沒有收回手,反而故意坐起身,下一刻他整個人穿透保溫箱,飄浮在離保溫箱約十公分的上空處。
「這樣的我,你還會想瞭解嗎?」原薰雨惡意的諷刺笑著,冰藍瞳眸隱隱散發著冷酷無情。
他是荷密斯,是宙斯的信差使神,也是冥界之國的領路人,該是年輕而充滿活力的神祇,可是他卻像是個笑話般被封上這個稱號,除卻相同俊美的外貌與相合的能力,他哪一點像荷密斯了?
他只不過是一個時時刻刻懷疑自己生存意義的凡人罷了!可是為什麼澔澐會執著於他呢?
為什麼?為什麼?
報恩?是了,是報恩。他在奢望什麼?難不成真會有人無條件的愛上他?
愛?原薰雨猛然大笑起來,他真的是燒昏頭了,竟然會想到愛這個字!
他有資格談愛嗎?有資格給人幸福嗎?
信差使神不需要情感,他的工作只是傳遞訊息,只是這樣而已!
「把視訊電話留下,回台灣去。」原薰雨低垂睫羽,因為發燒而使體力大量流失,加上勉強使用能力,讓他更加虛弱。
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他沒有心情再理會澔澐,不願她留在身邊,他真的不知道澔澐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這樣的認知教原薰雨沒來由的恐懼,心口隱約發熱,那是……他倏地驚覺這抹溫暖是澔澐留下的,在他不知不覺之間侵佔了他的心。
他「坐立難安」的盯著她,冰藍眸裡的霜雪只有增多未見緩和。
「我都忘了你還需要我的視訊電話。」澔澐好久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她很想問到底是什麼把他逼到這個境地,很想問他為什麼這麼不安,很想問他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的掩藏起自己的感受。
難道沒有人可以讓他平靜下來嗎?沒有人讓他在脆弱無依的時候想依靠嗎?
可是她問不出口,剛剛他雖然在笑,她卻覺得他在哭,想安慰他卻不知從何安慰起。
想說的話、滿溢胸臆的情感,怎麼也無法表達。
她只能看著他像脆弱的玻璃碎裂再重組,而粘合的裂痕卻永遠存在。
不!她不要!她想更接近、更接近他!
「我不能走。」澔澐深情的眸子定在浮在半空中的原薰雨身上。
「我不想見你,這個理由還不夠嗎?」原薰雨惡狠狠的瞪視她,冰藍眼眸裡佈滿狂捲的浪濤。
澔澐不得不承認他很會傷人,但她不能退縮。
不過,她只知道不能退縮,卻想不出辦法讓原薰雨知道她想留在他身邊的心。
「沒有話說了?」他撇撇嘴角,諷刺的笑聲刺痛了她的心。「離開我的視……」
原薰雨的話隱沒在欲出聲的喉間,他震驚的偏首望著衝入自己懷裡,將全身的重量倚在他身上的澔澐。
「你……」好暖的身子,暖到他四肢百骸都感受到這股暖意。
「我不走,我不要離開你。」澔澐緊緊抱著他,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大聲宣告。
「澔澐……」他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喚著。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我就是……就是想要在你身邊……就是想知道你所有的一切……想分擔你的痛苦、你的壓抑……我……不走……」要說不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可是要說出喜歡一個人的理由卻是難上加難。
澔澐縱使有舌榮蓮花的口才,也無法完整表達出心裡對原薰雨抱持的感情。
冰冷的身體透過衣服感受到澔澐滲透過來的熱度,飄浮在半空中的身子就這麼跌坐在保溫箱上。
原薰雨聽到了澔澐內心深處的嘶吼,那撼動心靈的無聲吶喊。
他喟歎一聲,臉上的冰霜融去,冰藍瞳眸盛著柔柔的流光波動,原本因澔澐的擁抱而不知該往哪兒放的雙手自動收緊,將她納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幾乎要將她揉入骨髓才肯罷休般的強力擁抱著她。
心的碎片縫補,此刻他才明白原來自己還是活著的,從未癒合過的心傷在他掩藏之下仍是有人發現了。
他不是一具會活動的身體而已,可以有個地方讓他歸去。
他需要這個發現他滿心傷痕的人。要不是有澔澐,他很可能就這麼自暴自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