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看他這樣對我,我會喜歡他才有鬼!"武承暘撇唇,不悅道,"我本來還想今晚要好好陪桃紅,彌補一下昨天的失態的,沒想到全都泡湯了。"
"可是……你以前很尊重財伯的。"武承曄笑得更加奸詭。
"以前是以前,我根本不記得了,可能那時候我識人不清吧!"武承暘踢著地上的木片,搖頭歎了口氣,"說不定我會失蹤還是因為他保護不周呢!"
"有可能哦!"哈!這次娘一定會誇獎他的!瞧,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打探了那麼多消息:一、大哥苯到連木料都分不清;二、大哥和老傢伙起內哄;三、大哥根本就不記得當初是誰害他的;四、大哥記掛著桃紅;五、……啊!數不清了啦!反正這回一定要娘好好地獎勵他一番!
"我要走了,不然娘會擔心的。"急於領賞之餘,武承曄沒心思再耗下去。
"等等!曄弟,能不能告訴我這片木料是什麼?財伯回來要是我答不出來的話那就糟了!"武承暘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問。
"杉木,這麼簡單,你要好好記著。"看了一眼,武承曄趾高氣揚地回道。瞧,他那聰明的大哥如今淪落到要跟他請教的下場呢!臉上掛滿了得意的笑,志得意滿地走出了木場。
錯,是檜木,杉木方才讓財伯臨去時給扔擲在地了。看著手中的木片,武承暘勾起了一抹笑,無奈地搖搖頭。熾焰堡居然讓這樣人握權了五年?沒被弄垮,定是他失蹤之前所奠定的根基夠紮實。
手中的檜木、桂木、桃木,還有剛剛被拿來當攻擊武器的柳木和被財伯扔擲在地的杉木。要認這些還不簡單嗎?武承暘一笑,望向武承曄離去的背影。當然,千萬別忘了還有他親愛的異母兄弟--朽木。
月明星稀,入秋的夜晚透著清冷,只有間或揚起的夜風拂過樹梢,帶來似海的窸窣聲。
一抹玲瓏有致的身影悄悄地走出了下人房,順著長廊從後門離開了房舍,在月光的輕灑下踏上林中小徑,來到了一條潺潺小溪前。
伸手試了下水溫,那冷冽的溪水立刻讓她凍起了陣哆嗦。還能怎麼辦那?她已經不再是能舒坦洗熱水澡的命了。柔和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了商秋襲那微擰著眉頭的清麗面孔。奴婢淨身的時間有限,更別說能有好好梳理髮絲的時候了。什麼苦她都能熬得了,偏這無法洗滌長髮的彆扭感覺讓她無法忍受,寧可半夜冒著受凍的可能,也要將一頭青絲洗淨。
商秋襲跪坐溪旁,用帶來的木盆汲滿了水,然後將插在發上的發篦取下,微側螓首,開始細心地梳理起來。
當武承暘來到這兒時,正好看到這樣的情景。
若不是方纔的奔行讓他保持了良好的清醒狀態,乍見這情景,他定會以為自己又陷入了夢境。
玲瓏的曲線背對著他跪坐,無心流露出一股撩人的嫵媚,及腰的烏黑長髮如瀑般流瀉而下,在月光下散發熠熠的柔亮,襯著修長細白的青蔥纖指,每一回輕柔撫過,都讓他喉頭跟著為之一緊。
奇怪了,為何他那冒牌娘子的百般挑逗他避之惟恐不及,可現下不過是見了這名女子的背影,立刻就讓他感到心鼓舌燥呢?武承暘屈指敲敲額角。不過,這背影還挺熟的……這個念頭竄過腦海,武承暘立刻憶起她的身份--秋襲,昨日在後院遇見的秋襲。
俊朗的眉宇一挑,武承暘低低地吹了聲口哨。他和這小女婢還真有緣呢!還沒刻意去找,就又無意中讓他給遇上了。真慶幸方才在木場的小屋裡悶得慌,點了財伯的睡穴趁機出來透透氣,隨意掠行間來到這裡,否則豈不遇不上她了?
想起財伯對他的行為,武承暘不禁揚起一抹苦笑,是他裝傻裝得太成功了嗎?財伯居然拿出條繩索將他雙腳、雙手捆綁起來,繩索的那端還緊緊繫在他老人家的腰間,就怕他會趁夜逃脫。若那小小的繩索能奈何得了他,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只是略施小技就輕易鬆脫了,以前被聘做些犯法的事,還全賴縮骨功這一手功夫才得以脫困呢!
梳順了髮絲後,商秋襲拿起水盆,心頭揪扯了半晌,終於一咬唇,彎身將冷冽的溪水從頭頂緩緩淋下。這一淋,頓時讓她的牙關也顫了。
她在幹什麼?武承暘倏地睜大雙眼。她是天生不怕冷,還是存心要試煉自己的?這入了夜的溪水可凍得嚇人,她那柔弱的身子骨怎麼挺得住?!
快速將長髮洗淨,幾盆溪水淋下的結果,商秋襲已凍得嘴唇發白。天!她沒想到竟有這麼冷!顫著手將長髮轉擰之後,卻赫然發現自己倉促間竟忘了帶拭發的棉布!懊惱地咬著下唇。要是她就這樣濕著發頂著夜風回去,怕明兒個她也別想下榻了!
"堡裡虐待了你是不,竟要你受著凍來這兒洗髮?"不悅的嘟囔在她身後響起,商秋襲還沒反應過來,已讓不知名的東西罩了滿頭滿臉,她直覺就是身手去撥,卻反而被沉聲一喝,"不把頭髮拭乾不准拿下來!"
那熟悉的聲音讓商秋襲一怔,連忙探出頭來,觀見來人,驚訝地微張著嘴:"大……大少爺?"他怎麼會在這裡?這時候?這種地方?
"知道我是大少爺還不聽我命令?"武承暘濃眉一豎,乾脆站到她身後動手替她拭起頭髮,動作之輕柔自然,連他自己也頗覺詫異。"以後別再到這兒洗頭了,這裡水冷,離屋舍又有點距離,要是讓登徒子乘機輕薄了怎麼辦?"義正詞嚴的,渾然忘了自己剛剛也是個乘機偷窺的登徒子。
"可是……"商秋襲還想解釋,卻被他托住後腦,被迫後仰看他,不由得頓了口。
"回答是,其他的詞彙概不接受喲!"他一笑,直直地望入她的眼眸中,溫柔的語句霸道又不容抗拒。
商秋襲慌亂地垂下眼睫,怕會沉入他深湛的瞳眸中。受制於人,除了乖順答應外,她還能怎麼樣?"是……"
"這不就成了?"他愉悅地吹了聲口哨,又開始拭發的動作。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他拿來替她拭發的布擰是他的袍子。現在的她只是個婢女,為了一個婢女,值得嗎?而且之舉動有多親暱,他知曉嗎?商秋襲咬緊唇,內心充滿矛盾複雜的思緒,既眷戀他溫柔的觸碰,又心傷他隨意給予的溫柔。
"大少爺……您身子好些了嗎?"沉默了半晌,商秋襲突然開口低問。
"啊?"武承暘楞了會兒,才憶起昨夜自己的"慘況",不由得一笑,"沒事,你看我的樣子象不好的樣子?嗎怎麼你也知道此事?"
"這是件大事啊!"當青環對她說徐桃紅的狼狽狀笑得直打跌時,她心頭是五味雜陳,感受最深的,是擔心他的身體,除此之外,她已沒資格再去想。
"沒事了,大夫開的藥方可有效的呢!"聽出她的擔慮,武承暘柔聲道。
"大少爺,您怎會在這兒?"頓了下,商秋襲又道,"這麼晚了,不是該回主屋歇息了嗎?"她這純屬關心,絕對沒有任何打探意味的。她替自己的行為找了個藉口。
"我今兒個才慘呢!"武承暘爽朗的笑了,可輕快的語音裡半分也沒他口中說的慘狀。"被財伯抓去木場學認木料,學了一整天卻連五種木料都還分不清,財伯一怒之下,說除非我把三十餘中木料全認清了,否則絕不放我回主屋。木場小屋那兒挺悶的,我就出來到處晃晃了,沒想到熾焰堡裡還有這樣的小溪呢!"也沒想到小溪旁還有她這樣的美人沐發圖可賞。
心酸的感覺衝上胸臆,商秋襲驀然有股想哭的衝動。當初這條小溪還是她初嫁到熾焰堡時,他帶她來的。他什麼都忘了,連這自幼生長的環境也都忘了。
"大少爺,您把熾焰堡裡的事全都忘了嗎?"
"恩。發篦給我。"看頭髮已約莫干了,武承暘取下袍子,伸手到她的面前,"若不是忘了,我又怎會消失五年都不曉得回來?"
看著他的手,商秋襲明白若不順著他意,可能到天荒地老他都不會收手,於是順從地將發篦交給他,感受他輕柔的梳撫,閉上了眼,以前,他也總愛這樣幫她梳攏青絲……
"這五年,您都是怎麼過的?發生了什麼事,您還記得嗎?"這些問題縈繞了心頭五年,在午夜夢迴時,讓難以抑止的擔慮淚濕了枕巾。
"我全不記得,從我有記憶那一刻,是橫躺山澗、重傷無法動彈的我,那時經過的獵戶把我救了回去,養了三個月的傷。"武承暘回憶道,連對財伯也不曾細述的經過,卻毫無保留地對她說了。"後來,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記得,只知道自己有著一身好武功。有一回利用輕功替人速送了封信得到報酬,才發覺原來這樣也可以掙得銀兩,就開始了接受委託的工作,人家找上門,只要別是些傷天害理的事兒,我都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