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幫,長江水路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幫派,除主要的幫眾外,無人得知它實是閻王寨往南方及內地延伸的一股勢力。
見容燦若有所思,宋玉郎又道:「此事實有內情,好似同咱們那位郡主嫂子大有關係,待兄弟聚會,三哥再問詳情。呵呵……這烤魚真香……」說著,話題一轉,一雙鳳眼忍不住又瞄向岸邊。
容燦擰眉沉吟了片刻,正欲詢問,前頭江面卻傳出打鬥之聲。
江心上,一艘中型烏篷船順流而下,無人掌舵,只見五、六名黑衣漢子圍攻船上兩人,瞧那兩人身形似是女子,其中一人使雙刀,另一女子則使長鞭。雙方鬥得正酣,江面上緊追而來一艘墨色大船,船上拋下鐵鏈,瞬間已將烏篷船拖住。
「玄風堂。」口中靜靜吐出派別,容燦雙臂抱於胸前,專注觀望著。身旁除了宋玉郎,方才為酒打得你死我活的手下們聞聲後也都陸續跑上甲板觀戰。
「竟有人肯花大把銀子請來玄風堂這等殺手組織如此追殺,瞧這陣仗,莫不是傾巢而出了吧?呵呵,這兩名姑娘來頭不小。」宋玉郎微微笑道。
傍晚的優閒氣氛已然盡毀,除容燦這方,其餘停靠的船隻全緊閉艙板、拉下木窗,沒人敢多看一眼,生怕惹上無謂的江湖恩怨。
四週一沉,爭鬥之聲更顯清厲。
容燦神色未變,目光深遠,耳際捕捉那劃破氣流的聲調,異於刀劍鐵器相擊之音,颼颼厲響,留有餘韻,那長鞭宛如金蛇,迅捷的舞動帶出一波波鑠光,而持鞭的女子在惡鬥中來去穿梭,衣袂飄飄,七彩斑斕的服色竟與落日霞紅相映。
見爭鬥不下,墨船上又派援手,幾名黑衣人飛撲而至。此時,使雙刀的小姑娘護左攻右,險險避開指至面門的長劍,有些難以招架。
「阿姊!」
小姑娘驚喊未止,女子的金鞭已如靈蛇吐信,眨眼間擊中持劍之人,那名漢子登時腦骨碎裂,慘吼一聲跌入江中。
金鞭毫不收勁,氣勢凌厲倒旋了一個大圈--
「都給我滾。」
女子話語剛落,撲通撲通接連幾響,泰半的黑衣人已讓鞭子打入水裡。
「好!」好俊的手段。一旁觀戰,容燦忍不住拊掌喝道,心知就百家武器而言,鞭的難度遠高過劍、刀、槍、槌等,因它身長質軟不易駕馭,這女子卻可以氣馭鞭,將其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足見武功修為。
「她、她看向這邊啦。」身後的張鬍子銅鈴眼瞇成細縫,一手搭在眉上,還不忘抱緊搶在懷裡的酒罈子。「嘿嘿,是個標緻的娃兒。」其實以兩船之距,瞧不分明女子容貌,但見她身形修長窈窕,便覺是個貌美女子了。
聽到叫好之聲,女子稍稍分神,差些讓一柄斜裡疾出的大刀砍中,一個翻滾狼狽避開,金鞭不攻敵人,反而擋住使雙刀那名小姑娘的腰肢,大聲喝道:「阿妹走!」
「不!」小姑娘急喊,身子卻讓金鞭帶起飛至半空,「阿姊--」
「快走!」金鞭再下,捆住一名漢子拋將上去。
此際千鈞一髮不容多辯,小姑娘咬唇蹙眉,頭一甩,將飛來的黑衣人當作跳板,在空中借力使力,竄出了圍困,小小身子落入丈外遠的江中不見蹤影。
那名被擲飛的黑衣人早不知所措,接著背部又受小姑娘一蹬,身軀便如同斷線紙鳶朝容燦這方疾撲過來,眼見龐大軀幹就要跌落甲板,一雙厚掌忽地托住他的頸後與腰綁,跟著勁力一吐,硬生生幫他旋正身體、頭上腳下的落在船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說實話,容燦全然不想介入眼前的麻煩,但也不能任由這百來斤重的漢子撞爛自個兒的坐船,如今出手助他,皆是以本身立場做為考量,可此番舉動落在女子眼底便自然起了誤會。
棄守烏篷船,女子忽地躍上水面,落了水在江上載浮載沉的黑衣人提供了最佳的施力點,她雙腳踩點,眨眼間,身形輕飄飄落在容燦的船頭,金鞭亦隨之祭出。
「姑娘--」情況急轉直下,容燦無法多做解釋,長腿迅捷而出踢偏了軟鞭,避開第一波攻擊。
見他動作俐落瀟灑,女子好似有些訝異,咦地一聲,忽又喝道:「吃我一鞭。」
沒想到她這招是聲東擊西,鞭子在半空轉向,朝那個書生裝扮,瞧起來最弱質、最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擊去。
「莫傷我兄弟。」
鞭梢恰奔至宋玉郎俊到姥姥家的臉龐前,容燦的長腿已然踢到,只聞颼颼清響,女子連續打出八鞭,皆教他一鼓作氣擋將下來,但見對方招招狠辣,下手不留餘地,容燦心中愕然,濃眉不由得皺折。
見當家的鬥她不下,船上兄弟全操起傢伙,哇哇大叫卻不知如何是好,畢竟一群大男人圍攻一個小女子,此事若傳了出去,漕幫也甭在江湖上混了。
「姑娘且慢,請聽在下一言。」啪地厲響,乾脆清冽,金鞭捆住客燦單邊護腕,他腕底一沉,赤手擒住鞭梢,雖奪不下她的武器,亦不讓對方抽回。
雙方動作一止,容燦這才瞧清楚那女子的模樣--
她衣為白底,青裙及膝,胸前、袖口和衣角處繡上了耀眼斑斕的色彩,一圈圈燦亮奪目的滾邊,刺出神秘的花草紋路,小腿肚纏著七彩顏色的綁巾,雙足穿著一雙勾角花鞋,瞧她裝束,絕非漢家女子。
鵝蛋臉龐輪廓鮮明,肌膚如蜜,雙眉細且長,鼻樑挺秀,兩邊各戴著一隻腕大的耳環。她立在船頭,手上扯緊長鞭,視線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容燦,薄抿著桃紅般的唇,眼波流轉,既艷又媚,臉上竟瞧不出半分怒氣。
張鬍子說對了,這女子的確是個標緻的娃兒,不僅標緻,而是美得過火。
「美人……是大美人……大大的美人……」羅伯特軟軟歎了一句中國話,藍眼睛瞪得直勾勾的,跟著口中唸唸有詞,嘰哩咕嚕地也不知說些什麼。
女子的美眸朝羅伯特睞了睞,櫻唇微微上揚,聽聞旁人讚她貌美,她不覺對方無禮,反而心下歡喜。接著,她將視線調回,同樣直勾勾地瞪住抓緊軟鞭另一頭的男子,咯咯一笑,那張嬌顏更增光彩,美得連天邊的霞雲都要失色。
「你功夫好得很、生得很俊呢。你也覺得我美嗎?」
她的聲音軟軟膩膩,十分悅耳,但此話一出,卻是教人錯愕。漢族女子受禮教約束,男女之間授受不親,好人家的姑娘若主動與男子攀談便已危及名節,又怎會話及這等問題?饒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容燦一時間也不知何以對應。
「你怎地不說話?你覺得我不美嗎?」她問得柔膩直接,見容燦遲遲不答,美眸微微一沉,殺意陡現。
「美就美,不美就不美,三哥,你就痛快回答人家吧。」宋玉郎書扇半掩面,藏在扇後的嘴快笑咧到耳根後了,忘記前一刻這異族姑娘欲致他於死地。
容燦微瞇雙眼,感覺一股力勁透過長鞭與自己抗衡,握鞭的掌心略微刺疼,他沒去在意,瞧見女子這近乎調情的語調、當眾賣弄的媚艷神態,厭惡之情頓生。
「姑娘,這是一場誤會,在下之所以出手幫他……」說到這兒,容燦瞄了眼軟在一旁的黑衣人,視線又調回鎖住女子臉龐,淡淡地道:「只為不讓他撞毀此船,別無他意。至於姑娘與人恩怨,同我等無尤。」
「誰愛聽你說這個?」女子嘟唇輕睞,眸光銳利,語氣卻軟膩嬌柔。
身後一陣吞嚥口水的響聲,容燦不必回頭,亦想像得出這票兄弟已被眼前的妖女迷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請姑娘離開。」不悅的心緒高張,容燦冷冷啟口,手中便要鬆開掌握讓長鞭抽回。
卻在此時,一陣箭雨漫天疾射而來,那女子背對佇立於船頭,容燦不及思索,原要放開的手掌力道陡猛,藉由長鞭將女子扯向自己,躲開破空銳箭。
女子順勢迎向他,未有反抗、毫不矜持,溫軟的軀體直直撞進他的懷中。
這一切全憑意識反應,絕非容燦本意。為躲箭雨,他雙臂抱住撲來的人,兩人倒於甲板上,翻滾了兩圈才停止,等回過神來,那雙媚艷的眼瞳近在寸尺,正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中原的男子都是這般口是心非嗎?」她躺在他身下,密而俏的睫毛眨了眨,美艷中卻有一番無辜。「你心中明明讚我美麗,口上偏又不說;我的恩怨你不願干涉卻又出手;要我離開,偏偏將人家抱在懷裡,你怎地如此反覆?」
面對突來的襲擊,眾家兄弟終於回復正常,叫囂之聲飄過容燦耳際,宋玉郎、張鬍子等人都已尋求掩護,居於備戰位置。但容燦卻不正常了,兩人貼得這麼近,近到鼻尖幾乎頂著鼻尖,他的視線在女子美顏上穿梭,一點櫻紅唇瓣、一股誘人香氣,他心臟猛地跳動,吸入的空氣中夾雜女子呼出的溫熱氣息,又甜又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