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為她背棄兄弟情義,讓自己陷在險境當中,做為他人要脅的籌碼?
利眼調回沐開遠臉上,他冷冷一哼,不屑地道:「她中意我,我可受不了她,就讓你那些所謂的英雄豪傑爭個你死我活吧,千萬別將我算在內,我對她可提不出半點興趣。」
「混帳東西!」沐開遠怒唱而出,十指指節在瞬間暴響。
「燦郎……」沐灩生倏地白著小臉,遲疑地喚他,似欲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唇瓣動了動,終是露出一貫的笑花,她眼睫微垂,掩蓋所有心思。
動情,難免要痛,是如何的心緒?只有她自己知悉。
縱使沐灩生神情無謂,做人父母的豈容兒女受人糟蹋。
沐開遠心中大怒,目光如箭,髮鬚皆揚。他怒極反笑,「你有膽識。好,很好。既是如此,多說無益,對你,老夫大可不留情面。」
「你想留我,未必可行。」容燦不敢鬆懈,氣凝丹田。
「阿爹--」內心情急,沐灩生張口輕語,用那不變的溫潤語氣,緩緩地道:「他、他畢竟是救過女兒--」
「他是在侮辱你!」沐開遠斥喝,愈說愈怒,「我沐開遠的女兒絕不能教人糟蹋,今日他這般待你,我要讓他知道代價。」
「阿爹啊--」她又喚著,嘴角浮現一抹美好的弧度,語調柔柔軟軟,帶著點撒嬌的味道,歎息著,「唉,您和姆媽不都知道我性子野?其實,我是同他鬧著玩的,要不,日子可無聊啦!滇門教眾中英雄豪傑不計其數,可每個都知道我是門主的女兒,還有誰敢同我胡鬧逗趣,就這個人,他不怕我,捉弄起來可好玩啦。」美眸瞅著容燦,又輕輕飄開,她繼而道:「他對我無意,我也對他虛情,是兩不相欠,呵呵呵……我沐灩生是何等人,是滇門之花,豈會弱了阿爹的威勢,教人欺負了去?」
兩個男人仍處在對峙中,沐開遠暗暗評估女兒話中的真實,至於容燦,他神情漠然,眼是冷、嘴角是冷,臉部的輪廓彷若刀鑿,冷然掩蓋真正的思緒。
「阿爹,您別氣了,他要走就任他走吧,經您這一攪和,我可教他看穿啦,想逗弄他也就難了,留著也是無用,唉唉,人家又要無聊好一陣子了。至於那些火藥槍炮的製圖,我自然有辦法弄到手,咱們又何需靠他?」她說得輕鬆,眉目飛揚,「姆媽,瞧阿爹啦!胡亂就點了人家的穴道,幫我解開好不?這樣渾身都不舒服。」
「你乖。」霍小喬憐愛地拍拍她,心思精明,「待你阿爹擒下他,自會替你解開穴道,他這手法極是怪異,我也不懂呀。」
「可是--」
「好了,不差這一時半刻。」她截斷女兒的話。「你對這漢人男子無意,那很好,你阿爹下手時便不會綁手綁腳,多有顧忌。」
「姆媽,我、可是,我……」是適得其反了嗎?內心焦急卻又不能顯露,她望向容燦,見他一臉漠然,由那緊抿的嘴角和繃著的下顎,她知道的,她總是知道,他是生氣了。唉……
此時,容燦身後響起腳步聲,兩條身影很快地出現,是追蹤而來的沐瀾思和白衣俊逸的賽穆斯。這一下,容燦更是腹背受敵。
「阿姊!」見胞姊無恙,沐瀾思小臉掩不住的狂喜,本欲拔腿奔近,但氣氛之怪反教她緩下步伐。
容燦心下冷笑,側目瞧了瞧身後的援兵,又掉回頭。
「你認為這樣便能困住我?」
頓了一頓,沐開遠才道:「我不認為。」
對他的坦承,容燦挑高單邊劍眉。
「或者會受點傷,但若要逃走,以你的武藝修為並非難事,所以,我會斷你唯一的退路。」話剛下,他發出長嘯,清厲之音響徹雲霄。
容燦揚首,瞧見兩旁地勢較緩的崖頂陡地冒出許多人影,或執刀劍、或搭弓弦,密密麻麻圍滿滇門群眾。
憑他是佛,也難升天。
第七章--渺渺情懷風波惡(二)
蒼山銀嶺 滇門總堂
黃昏時分,夕陽在雲層深處,滿天的嫣紅彩霞。
蒼山上的落日霞紅,歲歲年年、生生息息,教人百看不膩,流連沉吟。
一隻小靈雀飛下窗台,圓露兒的眼張望著,歪著頭,那小小身軀躍進窗來,啄食著女子撒在臨窗茶几上的玉米粒。
她憐惜地瞧著它,指尖輕緩地挨近,誘哄道:「來呀,來我這兒。」小靈雀不怕生,溫順地跳進她柔軟的掌中。
掬了些清水在手心,那小靈雀低頭啄飲,片刻,女子靠在窗邊,揮手一揚--
「去吧。」靈雀鳥展翅,小巧的身子伶俐地飛入天雲。
「但願,我也像你一樣,有一雙飛翔的翅膀。」她喃著,此刻,愛笑的唇掛著淡寞,明眸凝視雲處,心中牽掛一人。
門外,霍小喬停佇稍刻,微微思吟,終是舉步踏了進來。
「回到蒼山上來,怎地不開心?」她碰觸著女兒的發,如同沐灩生輕撫小雀鳥一般。「姆媽好陣子沒聽你歌唱了,你不是最喜歡唱歌嗎?你的三絃琴摔壞了,姆媽讓人製作了把同一模樣的,拿過來給你試試音吧。」
望著娘親,她笑著,一貫的嬌媚中帶著幾難察覺的刻意;只是幾難察覺。
「姆媽,我沒不開心,我在笑呢。」像蝴蝶似的,她輕靈靈旋了一舞,拉著霍小喬的手,「您愛聽歌,我彈著琴唱給您聽。」說完,她隨即奔入內室取琴。
才一會兒,霍小喬又見她急急奔了出來,心中瞭然,卻是不動聲色。
「姆媽,我的三絃琴呢?您可瞧見了?」沐灩生略顯驚慌,彷彿丟了千金難買的東西。那把苗琴讓她收在床頭,這會竟是不翼而飛。
霍小喬臨窗就坐,靜靜地說:「你帶回的苗琴琴柄已有裂痕,彈奏不出好音色,形同廢物,我幫你丟了它了,待會我再讓人送把好琴過來。」
「我不要。」她緊聲道,扭著小手,跺了跺腳,「我只要原先的那一把。」
「原先的那把琴也是好的,跟著你多年想必是有感情的,可你不是說,那把琴對敵時教人劈毀了,碎得四分五裂,又怎麼修得好呢?」她偏著話題,故意逗弄她。
果不其然,薑是老的辣。
沐灩生更是焦急,神情難掩。「不是原先的那把,是我帶回來的這把,是他給我的,琴柄雖裂,難以奏出最美好的聲音,可我彈著它,心裡也快活。」真是保不住嗎?連一把有他記憶的苗琴也如此波折。他與她,究竟是有緣無緣?究竟是有情無情?究竟是對是錯?
「他?!」霍小喬眉目一掀,抓她語病,「他是誰?誰是他?不過是一把破琴,丟了便丟了,又何需心疼?」
「他……他……」她微微喘息,秀眉淡擰。
「阿女,你還想騙姆媽嗎?」霍小喬歎著氣,「你向來精靈聰穎、心思百轉,到底也是從姆媽肚子裡爬出來的,你心中想些什麼,姆媽還捉不準嗎?」
沐灩生怔怔看著娘親,毫無預警地,兩滴淚珠無聲無息的滑下,她抿著唇,依舊改不了愛笑的性子。「姆媽,我做錯了嗎?我只是不想阿爹傷了他。」
霍小喬為她拭去眼淚,見她如此神情,才頓悟女兒真已動情。
「他困在後山的鐵牢,你阿爹……對他下毒……是『九重蠱』。」
「什麼?!九重……」沐灩生不敢置信,身軀一軟,跌坐在椅凳上。
「九重蠱」九重苦。「重」,音同蟲也。此蠱以九種毒蟲驅使,毒質時而相容、時而相煎,相容時毒性大增,相煎時猛烈難當、生不如死。
「為什麼……阿爹說過,他不會取他性命的,等換來製圖,便放他離去。阿爹明明這麼說的,又怎能對他用毒?」
「你阿爹指的是現下不殺他,如今他仍是性命無虞,用來與漕幫做為交換,並未違背承諾。」
「阿爹想藉此控制他?」冷靜,她要冷靜思索,心急只會壞事。斟酌阿爹的計謀,她微微牽唇,「恐怕沒這麼容易。燦郎他……不是甘受威脅的性子。」
霍小喬又撫著她的發,輕聲而言,「是不容易呵……這麼多的好男子,你偏偏對他動情,唉……你不該選他的。」頓了頓,她再啟口:「若得自由,他定會報復,擔心放虎歸山林,因此……你阿爹並不打算為他解毒。」
那解藥提煉之法僅傳歷代的滇門門主,每回煉製「九重蠱」的解藥,煉丹房內必是腥味繚繞,似是鮮血的味道。沒有解藥,即使他目前平安,將來毒發,沒人能耐得住九重蠱毒,受盡折磨仍舊難逃死劫。
她下意識望向窗外,真盼著有一雙翔冀,飛到那人身邊。
☆ ☆ ☆
見他。她必須親眼瞧著他,知道他現在的模樣。
自崖谷歸來,他便囚在蒼山上的鐵牢,受到嚴密的監視,到今日已過半個多月,她無時無刻不思索如何救他,卻是連連失利,阿爹總有辦法阻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