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就是本錢,在眾人細心呵護下,營養不良的她漸漸健康起來。她比平常人更用功,之所以這麼努力,也是希望大少爺能喜歡她,但現在可好了,惹火了大少爺,多年的努力就此功虧一簣。
即將被趕走的消息對她而言還不算最大的衝擊,令她在意的是大少爺臨走時那抹受辱的神情。她不是故意要傷他的,只不過聽到的消息太震撼了,才會一時不能接受。「丈夫」兩個字令她羞怯,還有一種無以言喻的悸動。
她不明白,應該開始擔憂未來的她,為何雙頰如此臊熱呢?
在經過沈婆細說從頭後,她終於明白了,原來大少爺與她之間,還有這麼一段緣由,娶她是不得已的必要措施,而她只不過是正好符合條件的人選之一。
「之一」與「唯一」,僅一字之差,卻有天大的不同。
她終於明白大少爺眼裡的憎惡來自何處了,阿爸阿母竟然還騙她說是來當養女,不過話說回來,托他們的福,讓她吃了不少雞腿,可說功過相抵,也沒什麼好怨的了。
「應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對吧?」她平靜地問,沈婆剛才也說了,大少爺只打算讓她待一年的。
「哎呀,妳別衝動,我們只是猜測啦,大少爺又沒真的下令。」單意忙解釋。
「也許他這次回來,就是準備要趕我走的。」否則討厭她的大少爺,怎麼可能來探望她?將心比心,她可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呢!
大伙怕五妹想不開,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接力勸說,但無論她們如何安慰,寧五妹不再是小孩子,她十九歲了,可以獨當一面,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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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當雜亂的思緒逐一沈澱後,五妹慢慢理出了頭緒,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一大早,五妹就準備好了簡單的行李,她帶的不多,只放了一些必備的民生用品以及幾件換洗的衣服,其它的,本就不屬於她。
是的,她決定離開,本來只有一年,僥倖待了四年該偷笑了,她誰也不怨,還十分感謝上天的厚愛,給了她體驗新人生的機會。她決定先回學校宿舍,然後找個工讀機會賺取生活費,以後靠自己生活,個性開朗的她,相信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更何況她擁有一顆積極的心。
躡手躡腳出了房門,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可惜她料錯了。
客廳裡,沈婆、郝心姊、單意姊,以及其它培養出大大小小感情的僕人甲乙丙丁,一字排開站著,個個神情肅穆,彷彿已經預知了她要離開。
五妹深深歎了口氣。唉,她本來想偷偷走的,即使他們阻止她離開,她也做好了非離開不可的準備。
她清清喉嚨,來一個感性的開場白。
「既然大家都在,也好,就把事情說個明白,我真的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只會給大家添麻煩,離開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她瞄了大家一眼,奇怪他們的臉色怎麼那麼嚴肅,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喔,她懂了。「大家安啦,我不會讓你們為了我被大少爺罵的,雖然他好像很冷酷又無情、脾氣也不好,但只要我走了,他也沒借口罵你們了。我會好好活下去,謝謝大家四年來的照顧,這份恩情五妹銘記在心。」
她深深一鞠躬,提著行李,強忍著淚水。再會吧!所有愛她以及她愛的人們,讓她再仔細看看每個人的臉,好永遠刻劃在心頭……
只不過,大家的表情很詭異哩,人在分離的時候,不是應該很傷悲的嗎?為何他們每個人眼睛都瞪得像凸眼金魚,尤其是郝心姊與單意姊,一下子眨眼一下撇嘴,好熟悉的情景喔,似乎在傳送著某種危險的訊息……
「妳說誰冷酷無情。」低沈威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股涼意也從她的背脊竄到頭頂。
寧五妹身子一僵。不會吧!老天爺……
她實在沒勇氣轉過身,只敢小心地轉頭稍稍往後瞧,這一瞧讓她嚇得冒出冷汗。
真是見鬼了!
冠天爵正坐在客廳一角的沙發上,剛剛才捻熄的煙蒂余煙裊裊,桌上的咖啡杯幾乎見底,可見他已坐了多時。
也就是說,她適才辟哩啪啦說了一大堆,全給他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冠天爵冰冷的視線從她的臉掃到行李,再從行李掃到她的臉,盯得她僵直不動,只是瞪著大眼,表情與其它人同出一轍。
媽呀!他何時來的?!
魁梧的身影全面壓境,她的頭只到他的胸膛而已,身高加上身份,在他面前,她真是渺小得有如一隻螻蟻。
「我脾氣不好嗎?」
「這、這……」她嚇得舌頭打結。
「如妳所言,我的確脾氣不好,識相的話就別惹我。」
她下意識的點頭,回答他的問話不敢有半點耽擱。
「走。」
「是。」他一個命令,她便一個動作,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後,過了幾秒才發現情形不對。
「等……等等!」要走去哪?她應該是要離開冠家才對的,他的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理好的思緒。
他突然停住腳步,猛地轉過身,害得她差點投懷送抱撞上他,為了避免背上不敬之罪名,她反射動作地往後跳開一大步,這般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態度,令他再度皺緊眉頭。
看得出來他十分不悅,但他不悅什麼呢?她又沒撞到他,難道反應太好也不行嗎?她趕忙收斂住行為,表現得恭謹而敬畏。
「為什麼?」他冷問。
五妹愣了下,對他的話摸不著頭緒,呆愣的表情已經顯示得很明白,她聽不懂。
「妳剛剛說等等。」他不耐地解釋。
噢,原來如此,她懂了。吞著口水,又清了清喉嚨,她才開口:「我是想問……現在要走去哪?」
「回台北。」
「咦?為什麼?」
連這也不能問嗎?多麼銳利又嚇人的眼神啊!
「我回台北,妳也得跟著走。」這已是他破例做的最長的解釋了,識相的就別再多問,但是心中的訝異讓她忍不住又問。
「可是……我應該要離開的不是嗎?」
面對他冰冷的目光需要很大的勇氣,也不知去哪借來的膽,她就是敢不要命地考驗他的耐性。
冠天爵突然逼近她,嚇得她倒抽了口氣,鼓起的勇氣很快便夭折,取而代之的是後悔。
短暫的遲疑令她反應不及,下巴立時被箝制在他掌控得當的手勁下,就這麼被抬起來直視他深沈難測的眸子,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逼得很近、很近。
「我去哪,妳就得跟,懂麼?」
懾於他的威嚴,儘管腦袋瓜當機,動物求生的本能仍驅使她大力地點頭,只求、只求他別這麼嚇人。
原來,自己這麼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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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噙著淚,揮揮手帕祝福下,小媳婦跟著大丈夫北上,事情發展得太戲劇化,原本應該要被趕出家門的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跟著他走了。
他要帶她去哪兒呢?五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恐怖。
沈婆說,大少爺會娶她是為了達成死去的老爺開出的條件,可是大少爺至今還未找到親生父母的線索,等於白娶了她,他一定恨死她了;不讓她走,想必是因為不甘心在她身上花了那麼多錢吧!
他會打她嗎?還是……賣了她?噢──她不值多少錢的,如果可以商量,她願意逐年攤還,只求他別那麼殘忍。
腦袋裡出現了數百種想法,但她就是不敢開口。
富貴人家的大少爺果真謹守「沉默是金」的原則,讓愛說話的她打破了出生以來的紀錄,從上車到現在一個字兒也不敢吭。他渾身散發的冷漠威嚴,好像在警告別人沒事別跟他抬槓,否則就賞幾根冰棍。
唉!她一直敬畏如父的人,突然成了她的丈夫,好不習慣呢!
懾於他的威嚴,她連抵抗都沒有就乖乖跟他上了車,這樣算不算被挾持呢?
一路提心吊膽的五妹,半小時後,因為沒事好做,開始呈現半昏迷狀態,忍不住打起盹來,老實說,她是個一坐車就容易昏昏欲睡的人。
咚──
她的頭往旁邊撞了車窗玻璃一下,雖痛,但不敵濃濃的睡意來襲,調整好姿勢,很快的她又會周公去了。
咚咚──
這種疼痛比不上跟周公約會重要,一回咚,二回咚咚,三回就習慣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路走來,節奏如一,週而復始,很有韻律。
她感覺到衣襟突地被往上拉起,醒來時,發現拉著她衣領的是大少爺。他正用怪異的眼神瞪著自己,而她,也睡眼惺忪地納悶以對。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這樣妳還睡得著?」他不可思議地問。
「我也不想啊,因為沒人跟我講話嘛,沒事做就會想睡……」什麼叫做無聊,就是沒得聊,只好找周公去聊。她打了個大呵欠,毫無心機的樣子煞是可愛。
眼看她沉重的眼皮又緩緩合上,左搖右晃的韻律又開始了,腦袋瓜像鐵頭似的百撞不厭,冠天爵看了不禁皺眉,看來不只騎機車的人要戴安全帽,像她這種人是隨時隨地都需要安全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