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奶知道嗎……原來要除掉眼中釘只要花一百兩銀子……」白水仙神志不清地說。
「我不懂奶說什麼啊,小姐。」
「奶當然不懂,這可是個天大的秘密!」
「什麼天大的秘密?」
「我才不告訴奶……」白水仙手一揮,杯中的酒撒了自己一身。
「小姐,衣服濕了,趕緊進屋來,奶會著涼的。」老嬤嬤緊張了,使盡吃奶的力量把白水仙拖進屋裡,扶上床去。
白水仙臥倒在床上傻笑,兩顆眼珠子醉釀釀地轉動。「那個夢影和她腹中的孩子實在是令我厭惡到了極點……真想親眼看到冷君威痛苦的表情……哈哈……」
「小姐,夢影夫人聽說跌到山崖下死了,連屍首都沒尋獲。」老嬤嬤感到難過,她知道夢影是個好人,曾施恩於她。
「那是報應,憑什麼她可以懷有身孕,而我就得天天當冷宮怨婦!」白水仙一下笑、一下又怨聲載道。
突然她又癡笑,勾動食指,要老嬤嬤靠過來。「我告訴奶,奶可別告訴任何人。」
「小姐要說什麼?」
老嬤嬤本是無心理會白水仙的醉言醉語,沒想到白水仙竟說:「是我花一百兩買幫手才完成這個天衣無縫的計謀。」
「幫手?」
「東廂的一個女僕,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她在馬車輪子上動手腳,又餵馬吃下撒有迷藥的乾草,真是太完美了……」白水仙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老嬤嬤震驚地看著昏睡的白水仙,她的小姐竟是──兇手!
她該報官府抓人嗎?或者……當作不知道?!
老嬤嬤不知該如何是好,陷入兩難的境地。
第八章
好冷!凍人的冷……身體似乎結成冰,腦子不再有任何作用,靈魂飄浮在茫然的天地之間……
我在哪裡?
「夢影……」
是誰在喚我?好熟、好熟切的聲音……但我醒不過來。
「夢影……奶好些了嗎?」
「君威……我頭疼……」夢影恍惚地囈語,感到有一雙溫暖的手緊握著她,熱烈的眼睛凝望著她。
馬車劇烈撞擊的隆隆聲響猶在耳畔,君威驚心動魄的嘶喊聲,仍縈繞在她腦海中,久久不散。
「奶的頭受到撞擊,我已為奶上了藥。」
「河水好冷……我快凍僵了……」
「我把奶救上岸了,而且生了火,奶很快就會好起來。」男子說著,抱住她,來回摩挲她的背,安撫她,手心傳來極度的溫暖。
「君威……你會保護我的對嗎?夢中那個男孩是你……對嗎?」夢影紊亂的腦子裡出現夢中男孩的模樣,這次,她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君威小時候的模樣啊!
「我不想離開你……可是……」夢影情緒不穩的流淚,又昏睡了過去。
關雲懷看著懷中心怡的女子,心底萬般難過;如果不是他到溪邊打水,發現了她,她肯定已經凍死了。
他已為她隱居在這與世隔絕的森林裡,沒想到她又出現!莫非是上天垂憐他的癡心……
唉!別傻了,關雲懷。她口中喚的是另一個男子的名,她已不再是山寨上那個夢影,她是風雲城主的妻子,而且懷有身孕!
由她的脈相觀之,他十分確定。
她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才會落水,他看見溪邊,從瀑布漂浮過來馬車的殘骸,她的夫君一定也在找尋她。
他雖曾想自私地將她永遠佔為己有,但他並非乘人之危的小人。
當不成夫妻,他可以當她一輩子的關大哥啊!
雖然無私是痛苦的,卻比自私自利可貴。此時此刻他只能盡一個大夫的職責,將病人救活。
他緊抱住夢影,給她熱力,希望她快點清醒。
靜夜,柴火熾旺地燃燒,發出喇的聲響。
夢影感到身子暖烘烘的,睜開茫然的雙眼,看見自己身上裹著厚重的毛毯,被關雲懷緊摟在懷中。
他正在打困。「關大哥……」夢影輕輕喚了一聲。
「夢影!」關雲懷醒了過來,對她的清醒欣慰莫名。
「這裡是哪裡?」
「我自己搭建的草屋。」
「原來是你救了我,真謝謝你。」
「別這麼說,奶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
「我記得君威駕馬車送我回山寨,我好開心……可是在山崖上,馬車突然劇烈搖晃……我撞昏了頭……接著就不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奶從山崖上掉下來,還能活命,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關雲懷慶幸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夢影問。
「已經是初五晚上,奶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昏迷了那麼久?!君威一定急著找我……」她也好想見到他!
「我也是這麼想,奶快喝了這帖安胎藥,奶動了胎氣,需要人抬才能回去,我得趕緊到風雲堡去通報。」關雲懷輕柔地將她放在草蓆上,取來湯藥,細心地扶她喝下。
「謝謝關大哥,我太麻煩你了。」
「說什麼麻煩呢!」
「我對你很抱歉……」夢影以為自己永遠沒機會向關雲懷說出這句話。
「是我昏了頭,才會想帶奶私奔。現在什麼都不要多說了,我認奶作我的義妹,從此我們以兄妹相稱。」關雲懷只怪自己一時糊塗衝動。
「關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關雲懷溫和一笑,照料好夢影便提著燈籠出門,臨行前還叮囑︰「天一亮我就會趕回來,奶千萬別動。」
「是。」夢影點點頭,安靜地等待。
風雲城門半掩,白塵飄揚,沈浸在一片悲淒之中,城門的守衛見到關雲懷便阻攔了下來。「來者何人?」
「我是關雲懷,有事求見城主,請通報。」
「關雲懷?」守衛清查了名冊。「你已被逐出城,永不得進入。」
「我有要事求見。」關雲懷一心只想幫助夢影,不願多說地欲衝進城門裡。
「你太大膽了,城主沒空見你。」守衛舉起長槍揮趕,將他包圍住。
正當關雲懷求助無門之時,巖毅巡邏經過。「什麼事?」巖毅認出關雲懷。
「侍衛長,這名男子已被逐出城卻想擅闖入城。」
「我要見冷君威,夢影還活著!」關雲懷把這消息告訴巖毅。
「讓他進來。」巖毅心中一震,擅自作了決定。
風雲堡的大堂上,冷君威第一次和關雲懷正式「會面」了!
兩個男子同是相貌堂堂,不同的是神態上,冷君威自然流露出君主的威儀,關雲懷卻是懸壺濟世的慈悲模樣。
「如果她真的被你所救,我另有重賞。」冷君威原本黯然的心情由谷底攀升。
「不必,快點出發吧!要備妥擔架。」關雲懷由冷君威眼中的熱切,看得出他是真心對待夢影,那麼他就放心了。
夢影獨自待在草屋中數著時間,頭上的傷仍疼痛,但腦子卻十分清醒。
有許多遙遠且模糊的影像在腦海中竄動──
她看見自己跪在冷家院落中任雨淋,君威想保護她,但他年紀太小……雨停了,有人把她帶離冷家,狠毒地將她打得奄奄一息,扔在山上……那個人她管他叫袁叔,是冷家的長工……
噢!為什麼她突然記起十年前失落的記憶,難道經過撞擊,她恢復記憶了?
她下意識的撫著頭頂上的傷口,發現自己甚至清楚地記起君威小時候的模樣!
「我是男子漢,我會保護奶哦……」他對她這麼說。
驀然間,她聽見屋外有個腳步聲接近。
奇怪,天還未大亮,難道關大哥這麼快就回來了嗎?
她睜開眼望向不牢固的門板,發現門外閃爍著兩盞奇異的幽光。
「好心的關大夫,請賞口飯吃……」
原來是個叫化子!但這聲音,她好像在哪兒聽過?
「關大夫不在,早上才會回來。但裡頭還有些粥,我行動不便,請你自己進來拿。」夢影善意地說道。
「噢。」叫化子遲疑了一下,推開門板。
門被推開,叫化子一跛一跛的走向裡頭,頭垂得很低,一身污穢。他取了桌上的粥,掉頭就走。
「你是……袁叔?」夢影驚詫且猶豫地喊了他一聲。
叫化子驚訝地抬起滿是污垢的老臉,發現草蓆上的人居然是──「夢……影!奶怎麼會在關大夫這裡?」
「你真是袁叔?你怎麼變成這樣?」夢影心有餘悸。
袁二手指打顫,差點把粥打翻。自從他被柴氏掃地出門至今半年,他身無分文,舉目無親,又生了一場怪病,導至雙腿麻痺。幸好遇到關大夫義診,才挽回雙腿,但他毫無謀生能力,只好淪為乞丐。
也許是天譴!他年輕時勾引柴氏,又妄想當城主,貪圖冷家的財富,惹得一身罪惡,才會招此下場。
「唉!」袁二失神搖頭,自慚形穢地掉頭要走。
「袁叔!」夢影見他如此落魄,同情地喚住他。天性善良的她摸索著腰間的荷包,取出銀子遞給他。「這個你拿去用。」
「不……不,我怎好拿奶的錢,我那麼對不起奶!」袁二一跛一跛地走出去。
夢影勉強起身,忍住腹中一陣陣抽痛,追了過去,把銀子放在他又臭又髒的手上。「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你年紀大了,還是找個地方安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