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藥,她將空碗擱到一旁,對齊軒道:「齊大哥,我想見殷堂主。」
「你要見無情?」齊軒意外的看著她。
「嗯!」她點了點頭,「既然要面對問題,還是早些著手好。」
齊軒雖不明白她話中之意,但仍是去替她把殷無情叫來。沒一會兒,殷無情便出現在她面前。
「我那呆頭相公說你找我?」殷無情風情萬種的坐了下來,睇著她道。
她淡淡的說:「你費盡心思布下這局棋,不就是為了讓我叫你來嗎?」
她昏過去之前所聽到的那一番話已經足夠讓她明白,雷傲天之所以會出現在大理,幕後的黑手是誰。
殷無情也不生氣,只是嘻嘻一笑,「洛陽第一才女果然口齒伶俐,那我也就不多廢話了。你現在是趙雅還是君莫舞?」
她靜靜的道:「趙雅是我,君莫舞也是我,你若認為我是趙雅,那我就是趙雅;你若認為我是君莫舞,那我就是君莫舞。」
殷無情沒料到她會這般回答,微微一怔,「你在同我打禪機嗎?」
她淡淡一笑,「禪機?我這麼一個凡夫俗女,怎懂得這麼深奧的東西?若你堅持我非得在這兩個名字中選一個,那麼就當我是君莫舞好了,畢竟,我都已做了六年的君莫舞,再說,對你而言,君莫舞是唯一能牽制得了雷傲天的人。你把他誘來大理,逼我出面,不就是為了讓君莫舞幫你對付雷傲天嗎?」
殷無情勾魂的媚眼揚起笑意,「跟聰明人說話真是痛快。」
「我並不是沒有條件的。」君莫舞還有但書。
「洛陽第一才女身價自然非凡,你儘管開出來吧!」
「第一,雷傲天的事情由我全權處理。」
「這是自然。」
「第二,朱雀商行的資金任我調度。」
「可以。」
「第三,我的所有決策不得有人干涉。」
「成。」
「第四,我要一批高手日夜不離身的保護我的安全。」
「好。」
君莫舞說得簡潔,殷無情也答得乾脆,沒一會兒,兩人便達成協議。
「雷傲天若知道你已決、心與他為敵,不知會是什ど樣的表情?」殷無情嘻嘻一笑。
沒想到君莫舞卻說:「我並不想與他為敵。」
聞言,殷無情一怔。
君莫舞把臉轉向窗外,輕聲的道:「我只是想去面對我們之間的一切罷了。」
窗外蟬鳴唧唧,「知了、知了」的叫個不停。金黃色的光芒浮動著,夏意,正濃。
→♂ ♀←
「雷爺,您要的那片礦地,已被朱雀商行搶走了。」
「雷爺,方才李家商行差人來說,他們的貨品全給朱雀商行買走,沒法子再供貨給咱們驚雷堡。」
「雷爺,聽說雲騰海運有意與朱雀商行合作……」
「雷爺……」
「這是怎ど回事?」雷傲天皺起眉。
「我……我……」一群屬下面面相覷,眼中都帶著不解。
→♂ ♀←
山石磷昀,強風颯颯,塞北的盛夏透著一股寒意。
一抹俏生生的身影佇立於懸崖旁,她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萬丈深淵。強風將她的衣襟吹得飄搖不定,此情此景,真要教人深怕風再吹大些,便會將她吹落這萬丈深淵。
身後,腳步聲頓起。
她頭也不回的道:「站在懸崖旁,才知這山谷有多深。當年真不知自己打哪來的勇氣,竟就這麼的跟著馬車一起掉下懸崖。」
身後的人沒有接腔。
她轉過身來,迎向那雙邪魅深邃的雙眸,微微一笑,「怎ど不說話?不想見到我?」
「要我說什麼?」低沉的嗓音緩緩的道:「說你長袖善舞,搶了我不少生意?還是說你精明狡詐,斷了我不少財路?」
這三個月來,君莫舞這個名字已經傳遍商場,人人都知道無極門朱雀堂裡出了個女陶朱,談起生意來不讓鬚眉,時機抓得又快又準,行事手腕果斷狠厲,教人不得不甘拜下風,而她的每一筆生意卻都只針對驚雷堡,讓人不得不納悶,君莫舞和驚雷堡是否有著極大的仇恨。
君莫舞微微一笑,「雷爺過獎了,說起談生意,我還要向您多多請教呢!」
「若再讓你請教下去,恐怕我這驚雷堡都會教你給請教了去。」
「怎ど?堂堂傲視塞北的『驚風動雷』,也會怕我這小小的女子嗎?」君莫舞側著頭看他,眼中閃著一抹頑皮的光芒。
自認識她以來,趙雅是冷心、冷情,宛如一潭死水;君莫舞則是精悍潑辣、咄咄逼人,可眼前的她卻又是另一番模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舉手投足間透著自信悠然的光彩,讓人不敢逼視。
雷傲天從未看過這樣的她,一時之間,竟覺得目眩神迷。
君莫舞淺淺一笑,「你說我會是你最大的弱點,看樣子確實沒錯。誰教你當初讓我打理驚雷堡呢!若非我詳知驚雷堡的一切,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搶走你這ど多的生意,而我之所以能夠這般順利,說來還是拜你所賜。」
雷傲天深邃的眼眸一冷,「看來我是養虎為患。」
「是呀!那天你若殺了我,就沒這ど多的事了,現在你想殺我,已經沒機會了。」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當然不是。」君莫舞轉向懸崖,良久良久後,才低聲道:「那一夜你所說的話我很喜歡。」
雷傲天揚起眉,不明白她所指的是什麼。
君莫舞輕輕的抬起頭,秀髮在風中飛舞,「那一年,我看著你帶樓纖纖回來,霎時,我所編織的美夢碎了一地,對我而言,那就像是一場噩夢。從懂事起,我的生命就是一連串的噩夢,我活在噩夢裡,卻看不到自己。我感到累了,想要脫離這場噩夢,所以我推開你伸過來的手,讓自己跟著馬車掉下懸崖。
「掉下懸崖後,一株從峭壁間橫伸而出的古松攔住我的腰,救了我一命,我又是錯愕又是茫然。我想脫離這場噩夢呀!難道連這一點卑微的要求,老天也不肯答應我嗎?我不信邪的再往下跳,以為這次總該死得成,沒料到懸崖底下是一道湍急的河流,我還是沒死成,反而被激流衝上岸。我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著天,天好藍、好藍,就好像是在嘲笑我一般。」
她歎了口氣,繼續說下去,「我在雪地裡躺了兩天,心想凍死也好,被路過的野獸咬死也好,可是我還是沒死成。兩天後,我被附近的獵戶給救起。三次尋死都沒死成,我這才知道,原來尋死也不是那ど簡單的事情。
「後來我離開獵戶家,一路往南走,我的腦袋空茫茫的,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就這樣走呀走的!某天,我體力不支的暈了過去,醒來時便看到范氏夫婦,他們夫妻倆收容了我。我心想,跟著他們走也好,所以就一路跟著他們來到南方。
「三個月後,我們來到嶺南的一處山頭,我就坐在地上發著呆,然後,我看到風中飄來一朵白色的棉絮,我以為那是柳絮,但玉雁卻告訴我那是蒲公英。蒲公英生長在南方,每到春夏之際,南方遍地總可以看見許多蒲公英的棉絮漫天飛舞,任由春風吹拂,飛到別的地方,開枝散葉,展開新的生命。她說,蒲公英就像新的希望。
「因為她這句話,我清醒了過來,決定拋下超雅的過去。於是我把自己改名為君莫舞,重新開始。」她幽幽的說著。
雷傲天一臉戒備的問:「你告訴我這些是何用意?」
君莫舞不理會他,自顧自的道:「當時的我以為只要拋掉趙雅的一切,就能找到新的自己;趙雅拘束於旁人的眼光,所以君莫舞就放蕩不羈;趙雅忍氣吞聲,君莫舞就膽大妄為。就這樣過了六年,我自欺欺人的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擺脫了趙雅。
「一直到你慫恿玉雁,讓她背叛了我,我才赫然驚覺,我依然是那個為別人而活的趙雅,那ど,我這六年來的生活又算什ど?我到底是趙雅,還是君莫舞?我的腦袋一片混亂,因此沒注意到趙諒貞一直在旁邊虎視耽眺的想殺了我。
「原本我一直不明白為什ど她總是這麼討厭我?她是趙家真正的千金小姐,我只是個靠著趙家生活的孤女,她要什麼就有什ど,為何非得將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視為眼中釘看呢?直到她那番話,我才恍然大悟,沒想到在她的心中,我才是那個擁有一切的人,每個人都拿我和她做比較,我的存在造成她莫大的壓力。
「我以為我什ど都沒有,她卻不以為然,我不禁懷疑,我到底是擁有一切,還是一無所有?我不斷的想著這個問題,卻一直想不通。」
她再次歎了口氣,終於緩緩說出她找他來的真正用意,「你說,我會成為你的弱點,所以你要親手殺了我。」
她側過身,晶亮的眼眸定定的看著雷傲天。
「你曾經說過我們很像,我們一樣的冷心、冷情,一樣的不懂愛人,因此當我愛上你時,我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當你愛上我時,你選擇消除自己的弱點。原來我們都一樣的懦弱,我們都在逃避,我們都怕把心交給對方,地換來心中不確定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