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含看見他皺起的眉頭,立刻把話題岔開。這個時候,她不想與他對峙。「你半夜到這裡來,不會只是想說這些吧?」她特別強調「半夜」兩個字。「還有什麼吩咐,您儘管說吧!總裁。」
「別叫我總裁。我們五日後就是合法的夫妻,你必須叫我越風。來,叫叫看。」他突然有了逗她的興致。
她咬牙切齒、不自然地出聲:「越風,您有什麼吩咐?」
「還好你的牙生得整齊,不會漏風。」
「你……」鍾含橫眉瞪眼。「謝謝,我姑且當它是讚美。」
「至少你還有點幽默感。」越風有點傷感的說,「你的朋友怎麼稱呼你?」
「含。」她僵硬地開口。
「OK,含,你說對了。或許你早就猜到我是為了這個而來。」他從公事包裡取出一份文件。
離婚協議書!
「是的,我已猜到。這是你的作風。有沒有筆?」她故作鎮定地接過來。
他遞給她一支鑲著碎鑽的鋼筆。她立刻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陳越風頓時鬆了一口氣。有一度,他還真擔心她會像其他女人一樣,糾纏不清、無理取鬧。
她把離婚協議書遞還他,但他拒絕接受。「看仔細一點,免得日後節外生枝、」
她譏笑出聲,「哦!當然,我忘了你是比較怕吃虧的一方」「誰吃虧、准佔便宜,等你看了以後再說吧!」
鍾含不置可否地瀏覽了一下協議書的內容。
一億台幣的贍養費!真是高價收購她的緘默!說實話,陳越風是個很慷慨的男人,只是有一點……
「你沒有提到孩子的問題。」鍾含決定問清楚。
越風愣了一下,一時無法瞭解她的意思。「什麼孩子?」
鍾含不知道他是真糊塗還是假裝不知。「請你實際一點,如果以後我們有小孩,我希望得到監護權。」
他諷刺的大笑出聲,「我就是因為太實際才沒想到這一點。你想,我有可能會飢不擇食……」他不住打量著她寬大襯衫及牛仔褲下的身材,毫不掩藏眼中的鄙視。「我懷疑我能容忍自己和你——」
「夠了。」鍾含冷冷地打斷他的侮辱。「如果你不希望再一次被毀婚,或是婚禮上新娘失蹤,我會勸你馬上加上這條。」
陳越風的口氣立刻轉變成致命的森冷,就像面對他的敵人一樣恐怖。「如果你這麼做的話,我會讓你甭想在商場上立足。」
「我懷疑你有本事。由於您多年來的栽培,我也堪稱炙手可熱。」
「別欺騙自己了。在我的羽翼之下,你的確是,但你也是最清楚我勢力有多大的人。」
他話裡的威齊令她全身掠過一陣冷顫。他所言並不誇大,如果她真的背叛他,她的下半輩子准吃不完兜著走,就連陳逸心都救不了她。
她莫可無奈的放低了姿態。「抱歉,你應該瞭解我不會。」
「你說什麼?太小聲了,我聽不清楚。如果你是在道歉,應該大聲點。」
「對不起!」她依舊維持原來的音量,而且面無表情。「你能得到的只有這樣。」她也不肯妥協。
越風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慚愧。他從未對女人如此無禮,但鍾含總是讓他忘了她其實是個女人。她倔強的姿態、挑釁的語氣,使他很自然地想與她大打出手。
若她是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那還好打發,甚至黑社會老大他也能應付自如,但是鍾含什麼也不是,卻每每引起他內心的不安與狂暴。
他露出一個苦笑,「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抱歉。」
「算了,」她鬆了一口氣。「謝謝你對我的尊重。」
越風的心震了一下,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說這句話。
「既然你都說我們不可能有小孩了,為什麼不敢在協議上加上這一款?」
鍾含敢發誓她在他眼裡看到了一絲妥協,卻又馬上消失。她知道機會不再。
越風沉穩地開了口,「鍾含,你是我遇過最聰明的女人,我不會上你的當。或許你想從我身上得到優良的血統,你或許你計劃利用孩子從我身上搾取更多的好處。誰知道呢?」他自負地笑笑,「更可況,只要是我的小孩,我都不會讓他流落街頭。我明天會找張律師加上這一款——陳越風和鍾含如有婚生子嗣,陳越風將擁有監護權,鍾含則擁有探視權。你覺得如何?」
「算了,別加了。就如你說的,我是庸人自擾。但我希望你記得,如果我有了小孩,我寧願墮胎,也不願他有像你這樣無情的父親。」
陳越風被她這番惡毒的話氣死了。他咬牙切齒地吼:「你敢!」
「女人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她故意刺激他。「我不敢嗎?你大可再加上禁止我去墮胎這一條呀!」她憤怒地抓起一個椅墊扔向他。「滾吧!我希望在婚禮前都不要看見你!」
陳越風自出生以來初次遭到這般「禮遇」,怒火立刻竄升,但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忍了下來。
他深沉地說:「如果我們都對這一點有歧見,那我們只能保證,不能有任何的小孩,你同意嗎?」
「我舉雙手贊成。婚後你可以上任何女人的床,但絕不會是我的。」
「恐怕我失去理智、眼睛瞎了,才有可能搞上你。」
他毫不留情的說完,轉身就走。
「出門前記得幫我把門反鎖。」她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逕自走回房間。
鍾含躺在床上,氣得根本睡不著。她不是第一次領教他的無情,但以前都只限於公事,私底下,她和他說不上三句話。該死的,她到底答應了什麼?
她相信靜桂香和陳越風之間不可能就這麼簡單地結束,也是基於這一點,她才會一口答應幫他。她希望兩、三個月後他們便能復合,屆時,她也能功成身退。
帶著這個美好的想法,她微笑地再次入睡。
第二天一早,鍾含從公司所有未婚女性所流露的難看臉色,以及男士們的驚訝眼神,不難猜到所有的人都已知道這件婚事。
她整天盡量不出辦公室,免得讓眾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但仍免不了聽見一些閒言閒語。
陳越風倒好,遠遠地躲到美國。上午她忙著處理越風交代的事情,下午,她又依照他的指示,召開臨時記者會,說明這場「新娘換人」鬧劇的始末。
好不容易挨到記者會結束,她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座椅上,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她實在太佩服自己的說服力了,所有的記者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這不是件容易的差事,但她終於不負總裁所托。她相信剛才那番說詞,必須同時能使陳越風的家人相信這些報導。陳家的人個個有頭有臉,她稍有不慎,就會傷及陳家的名聲,而這並不是她樂意見到的。
星期四早晨,鍾含順應陳越風的要求,辦理職務的交接工作。她開始感到害怕。
如果他們離婚,她的工作呢?她並不想因此離開遠流,因為她知悉太多遠流的機密,如果離開,她將沒有選擇地背叛遠流。
關於這一點,她必須找時間和陳越風好好研究。
大衛是接替她職位的人選,他準時出現在鍾含的辦公室。
「你好,大衛。」鍾含心裡雖然不自在,但仍誠心地接受大衛成為她的接班人。她和大衛合作過幾個案子,心裡也非常敬重這位年近四十的經理。
「小姑娘,別表現得這麼不情願,畢竟我只不過是坐上董事長助理的職位,而你可是坐上董事長夫人的寶座。」
對於他的幽默,鍾含露出她罕見的迷人笑容。「你真愛說笑。」她心中五味雜陳,有口難言。「我們趕快開始吧!」
她以超高效率將龐大的業務在短短一天內鉅細靡地說明完畢。一整天除了吃飯時間外,她沒有休息片刻。
最後,鍾含將資料分類歸檔,完成交接。這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
她看大衛整個人疲憊地趴在桌上,不禁關心地用英文問道:「Areyouallright?」她走到辦公室一角,泡了兩杯香濃的咖啡,將其中一杯遞給大衛。「喝杯咖啡再回去吧。」
「謝謝!」大衛感激地一口飲下,看著牆上的時鐘。
「已經凌晨兩點多了!難怪我頭痛欲裂、腰酸背疼。」
他可憐兮兮地說。
「大衛,現在抱怨已經太遲了,你早該提醒我的。我常這樣工作,所以忘了時間。」
「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你的能耐。正所謂將無弱兵,你和陳越風真是絕配。能在陳越風手下坐得那麼安穩,你一定有兩把刷子。」大衛誠心地讚美。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你我都很清楚你在遠流的份量。」鍾含也送他一頓高帽子。
「至少我已經習慣了他的怒吼。」
鍾含頗有同感地笑笑,「但在這間辦公室更要小心。在這裡,不只是聽見幾聲吼叫而已,一不小心,恐怕會被咬死。」
「謝謝你的忠告。」大衛向她頷首,突然說道:「你的桌上竟然連個相框也沒有。一般女人總喜歡擺些花花草草,或是把辦公室弄得香噴噴的。」他好奇地打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