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不必多禮。」關竣天連忙起身下榻,快手扶起福晉。
「大哥……竣天大哥……不要走!」
關竣天的手才一離開應采兒,她立刻低喃出聲,揚起雙手痛苦地在空中揮舞著。
「拉蘇兒、拉蘇兒……你還記得額娘嗎?我是額娘啊!」福晉一見女兒開口,馬上坐到床榻邊,揪住女兒的手。
「竣天大哥!大哥!」
應采兒蹙著眉,只是一徑地這麼喚著,啪地打開了福晉的手。
福晉玉手上一隻鑲金烙銀的指甲套被打落,發出一聲沉重的落地聲。福晉握著自己被女兒打疼的手,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你別急,拉蘇兒跟著關幫主生活了十三年,會惦著他也是應該的。等拉蘇兒醒來,我們再好好跟她談,好嗎?」簡儀郡王摟住妻子的腰,把她拉下床榻。
「大哥……」應采兒仍是固執地要找到人,嘴裡仍然昏昏沉沉地低語著。
關竣天見狀,黑黝的眼閃過寵愛的光芒。他輕歎了口氣,只得坐到采兒身邊,將她的一雙小手全攏入他的掌間。這個小磨人精哪!
簡儀郡王打量著關幫主凝望著女兒的溫柔神態,心底多少有了譜。
瞧著這座蓮院,他不難發現女兒這十幾年一直是被善待著的。關幫主氣宇軒昂,拉蘇兒和他兩情相悅,本也不是壞事。只是,拉蘇兒畢竟是格格身份,小時候又備受太后的寵愛,這失蹤、尋回都是要向宗人府報備的。
拉蘇兒下嫁給漢人,是要除籍的,才尋回的女兒哪,他怎麼忍心哪!
「關幫主願意讓拉蘇兒跟著我們回京嗎?」福晉柔聲問道,只恨不得能立刻將女兒擁入懷裡。
「采兒若願意的話,我沒有意見。」關竣天握緊拳頭,嘴裡說的話,全都是從他的胸口剮挖出來的。
他失去過爹娘,完全明白家人的珍貴。他又如何能忍心剝奪采兒和親生爹娘團聚的權利呢?
「竣天,你怎麼可以對采兒回京一事沒有意見?你們都快成親了啊!」應少謙故作訝異地低叫出聲。
關竣天濃眉一擰,警告地看了應少謙一眼,卻並未出聲反駁。
不動聲色,方能觀清大局,做出最佳判斷──他也想知道郡王對他與采兒婚事的看法。
「怎麼……你們已經私定……」福晉揪著簡儀郡王的衣袖,一時之間還沒法子適應女兒的救命恩人,居然在瞬間成了女兒的夫婿。
兒女婚事,本該由父母作主啊。
「關幫主,我想我們需要私下好好談談。」簡儀郡王以阿瑪姿態嚴肅地說道。
「我亦有此意。」關竣天說道。
門扇在此時被推開來,秋荷小心翼翼地捧著藥走了進來。
「關爺,退熱的藥熬好了,大夫吩咐得盡快讓采主兒喝下。」秋荷直接走到關爺身邊報告道。
「加了糖蜜了嗎?」關竣天問道。
「加了,不過大夫要我別放太多糖蜜,以免損了藥效。而且,大夫還說,這回的退熱方子偏苦,要讓采主兒喝下去,可能要多費點時間。」秋荷說道。
「你過來餵她喝吧。」
關竣天一手攬住采兒的頸,一手攬住她的腰身,才一使勁,她纖弱的身子便飛一般地落在他的胸前。
應采兒蹙起眉頭,小臉在他的胸膛上尋找著最舒服的位置。
「采兒。」關竣天勾起她的下顎,將她臉頰側轉了一邊,用眼神示意秋荷過來喂采兒吃藥。
應采兒低喃了一聲,臉蛋掙脫了他手掌的箝制,雙臂卻死命環住他的腰身,攀著他的身子不肯放。
簡儀郡王和福晉看著這一幕,兩人全傻了眼。
這……即使是未婚夫妻,拉蘇兒現在坐在關幫主身上的動作,也未免過分親暱哪。
「采兒生病時,完全就是五歲小孩的模樣。」應少謙解釋道,不想關竣天被未來丈人當成登徒子。
簡儀郡王抿唇不語。
而關竣天則是根本不想費事解釋,他現在心繫的只有采兒的病情,他伸手再度握住采兒的下顎,以便秋荷餵藥。
秋荷舀起一匙藥,遞到采主兒的唇邊。不料,采主兒鼻尖一皺,驀地別開頭,倏地把臉龐全埋入關爺的胸前。
「我來喂拉蘇兒。」福晉眼淚一抹,接過了秋荷手裡的那只陶碗。
「福晉,采主兒生病時,脾氣很拗的。」秋荷擔心地隨侍在一旁,生怕湯藥被打翻。
「我知道,她打小只要一染風寒,也就是這副模樣。」福晉拿著湯匙,輕柔地低喚著:「拉蘇兒,小歡兒,抬起頭來,額娘餵你吃藥。」
「唔喓粗邀……」應采兒悶哼了一聲,小臉依舊埋在關竣天胸前。
「她說什麼?」福晉不安地抬頭看著關竣天。
「她說她『不要吃藥』。」
關竣天好笑又好氣地把懷裡的小人兒「拔」了出來,指尖不捨地拂過她額上的高溫。
「她這是真昏迷,還是假昏迷?」簡儀郡王搖著頭,險些失笑出聲。
「假昏迷還好辦一點,把她拎起來和她說道理,她總是會把藥喝下去的。」關竣天莫可奈何地搖著頭,下顎寵愛地頂住采兒的髮絲。「不過當她病到迷迷糊糊時,她對這些湯湯藥藥的就當真是完全抗拒了,每回總是灑了三、四碗的份量,才有法子讓她喝足一碗湯藥。」
「拉蘇兒,吃藥了。」福晉慈愛地拿著湯匙,一徑地哄著。
應采兒堅持不合作,小腦袋左晃右甩的,不肯離開竣天大哥的身上,也死命不肯喝一口藥。
一番推擠、數番折騰過後,陶碗裡的藥已經灑掉了八、九成。
最後,福晉的發微亂,湯藥則灑了關竣天一身。
而應采兒不但沒吞下一口藥,還伸手將唇上「不小心」沾到的湯藥也一併抹去。
不過,已有先見之明的秋荷,早早便端了第二碗湯藥隨侍在側。只是,所有人卻只能對著采兒緊閉的雙唇,一籌莫展。
「這該如何是好,拉蘇兒的身子像火燒一樣啊!」福晉急得一身是汗,恨不得是自己代女兒生病。
「郡王、福晉,我們把這裡交給竣天吧。看來,就只有他有法子制得了采兒了。」應少謙突而拋下了這句話,唇邊還掛著一抹笑。
關竣天濃眉微擰,雖不知道少謙葫蘆裡此時賣的是什麼膏藥,但他和少謙相識太久,不會不清楚此時少謙眼中的聰黠絕對是另有所指的。
「何以我們不能在此觀看?」簡儀郡王疑心地問道。
「兩位心疼愛女,要是見到竣天強迫灌采兒藥的樣子,你們鐵定會心疼死的。」應少謙嘖嘖有聲地說道,恍若自己已經親眼看過那等慘劇不下百次一般。
關竣天對應少謙的話回以一挑眉,印象中自己從不曾灌過采兒喝藥哪。
「關幫主要怎樣灌她喝藥?」福晉心疼地看著女兒,不安地看了一眼關竣天。
「要以湯匙壓開舌根,強灌湯藥到采兒的喉裡,嗆個幾口都是難免之事。可這湯藥若是不灌下去,采兒一直高燒,萬一燒壞了腦子,豈不是更麻煩嗎?」應少謙摀著額頭,亦是一臉的苦惱。
「可是,采兒那麼嬌弱──」福晉還想阻止。
「如今讓采兒把藥喝下,是唯一要務,我們去房外等著吧。」簡儀郡王當機立斷地扶起頻頻回頭的福晉,走往門邊。
「秋荷,你出去陪著簡儀郡王、福晉,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顧采兒,郡王、福晉待會兒若問你話,你便知無不言,懂嗎?」關竣天命令道。
「是。」秋荷急忙奔上前,為簡儀郡王、福晉拉開了門。
門一關上,應少謙即刻就捧了湯藥,走到關竣天身邊。
「你搞什麼?真要照著你剛才說的法子灌藥,會傷到采兒的。」關竣天接過藥碗,不以為然地看著應少謙。
「你這人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閣下不會已經忘記去年『春芳閣』的姑娘是怎樣餵你喝醒酒湯吧?」應少謙呵呵笑了兩聲,還故意學起春芳閣姑娘們嘟嘴的樣子。
關竣天聞言一楞,眉頭旋即一擰。
「春芳閣」的姑娘還能怎麼餵人喝醒酒湯,自然是用嘴哺喂……
「你出的這是什麼餿主意!」關竣天心一動,低頭望著采兒因為高燒而鮮紅的唇瓣,他的喉間突然乾澀了起來。
「這是目前唯一可以逼采兒喝藥的方式,不是嗎?」應少謙故意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說道。
采兒一旦被帶回京裡,姑且不論她心裡是不是還能容得下其他人,在簡儀郡王府的宅第內,可是萬萬容不得這對有情人逍遙自在的。因此,他當然希望關竣天和采兒能盡快走到生米煮成熟飯的地步。
他太清楚關竣天的道德感,這人要是一旦碰了采兒,便會把采兒當成真真正正的自己人了!
「怎麼,你還在猶豫嗎?或者你是認為秋荷,還是我這個心無邪念的采兒義兄,可以用『那種』方式喂采兒吃藥?」應少謙故意睜大眼,無辜地問道。
「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