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今天才剛上任,就已經感受到「晶美」的舊部屬個個對她心懷敵意了。看來這條路不太好走。
「男人就是輸不起。」她哼了一聲,轉動一下僵硬的脖子。
瞄了一眼時鐘,意外地發現已經九點半了。
她不情願地站起身,把書本及關資料放入大提袋,轉身走出新辦公室。
大樓門口的警衛一見到她出來,連忙掛斷電話,擺出正襟危坐的姿勢。
「辛苦了。」她臉露微笑地說道。
「趙經理辛苦了,路上開車小心。」警衛受寵若驚地說道。
「再見。」
趙晴走出大門,迎面的晚風拂上臉龐,褪去些許疲累。
她吐出一大口氣,手中的提袋突然顯得沉重了起來。
這些年的努力已經看得到成果,可是內心卻像個無底洞,無論她填了多少成功進去,總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要求得太多了嗎?自小生長在單親家庭,一路闖來全靠自己的雙手。她不過是一直在尋找一份安全感罷了……
「——」
手機鈴響,沉思中的她隨手便接聽起來。
「喂,我是趙晴。」
「我今天該去買彩券。打了五天的電話,第一次接通。」高仁傑的聲音顯得相當雀躍。
「有事嗎?」她冷漠地問道不想再落下什麼話柄給媽媽和金鳳媒婆。
「你現在有空嗎?」高仁傑在電話那頭客氣地問道。
「我正在開會。」她隨口編出一個理由。
「晚上九點半還開會?」
「沒錯。」她回答得理直氣壯,獨自一人走人燈光稍嫌昏暗的停車場。
「你的會要開到幾點呢?」
「不知道。」
她踩著高跟鞋「咋噠、咋噠」地向前走。
驀地,一道瘦高人影擋住她的去路。
「誰!」她叫出聲,不假思索地把手裡的提袋往歹徒的頭臉一揮。
「是我!高仁傑。」
高仁傑連忙用雙手擋住那包手提袋——天啊!她帶著一包石頭上下班嗎?
他苦哈哈地把手提袋放下,並未伸手摀住臉上隱隱作痛的顴骨。
「你在這裡做什麼?」謊言被人當場拆穿,趙晴的臉色不免有些難堪。
「你就這樣一個人走到停車場?」高仁傑臉色凝重地看著空空蕩蕩的停車場。
「嗯。」趙晴愣了一下才點頭回答。
他不指責她說謊嗎?
「公司裡有警衛嗎?」他抬頭梭巡了一圈,看到兩座監視器才稍微放心了一點。
「有。」
高仁傑望著她妝容下掩藏不住的蒼白疲憊。今天的她,氣勢褪了一點,臉上的光采也黯淡了一些。是累了吧!
「為什麼不叫警衛或同事送你上車?」
「警衛有他的職責,而同事五點半一到就統統不見人影了。」她為什麼老是要站在停車場和他談事情?她現在只想回家泡個精油澡。「還有,你不覺得以我們的交情,你管得太多了一點嗎?」
「我只是關心你。」所以才會一從她母親口中聽到她還沒回家的消息,就冒冒失失地衝了來。
「不需要吧?我們非親非故的。」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所以話說得再絕也不怕自己會心軟。
「你是我關心的人。」他溫柔地看著她,恍若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事。
趙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自覺地皺眉。當初婉如及安娜就是不怕她的渾身針刺,才和她成為莫逆之交的。
只是誰讓他總是出現在錯誤的時間點。
「吃飯了嗎?」
「還沒。」她看到他一手背在身後,似乎拎了個保溫罐之類的東西。
「你不會老套到提著雞湯來看我吧?」她脫口說道,啼笑皆非地看著他的保溫罐從左手移到右手。
高仁傑像被螫了一下,紅暈從臉上散開來。他不知道該買什麼啊!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很老套。」他說話的聲音變小。
「你沒必要對我說對不起。」如果真有不喜歡的人這樣纏著她,她—定會把對方罵得狗血淋頭的。可是她居然沒有?
「會說『對不起』,是因為我知道打擾了你。」他溫厚的黑眸是藏不住心事的。
「如果明知道是打擾,幹麼要來?」她不客氣地反問。「我以為我們的交情在那頓飯之後就該結束了。」
「我以為我們的交情從那時候才開始。」他訥訥地說道。
趙晴世故的臉上出現片刻的迷憫。她該拿他怎麼辦?他金邊眼鏡下的眼神,真誠得讓她連發脾氣都覺得有罪惡感。
「我們在認知上有差距。」她淡淡地說道。
「我不認為。」她不討厭他,不是嗎?他一向很有毅力的。
趙晴一挑眉,傾身向前接過他手裡的保溫罐放到地上,把他推到監視器照不到的一處角落。
「頭低下來。」她朝他勾勾手指頭。
「你……你要做什麼?」他看著她娟美的五官近在咫尺,但覺得喘不過氣來。
「和你說悄悄話。乖,把頭低下來。」她用誘哄的口氣說道。
她不是很有幽默感的人,可是一見到他真誠的斯文傻樣就想作弄他。
高仁傑感受到她微溫的氣息拂過他的唇,緊張的雙手扶住她的肩,不知道是想將她拉近或推開。
「這樣不大好。」他低喃著。
「那這樣好不好?」
趙晴踞起腳尖,拔下他的眼鏡放入他上衣口袋。勾下他的頸子,封住他倒抽一口氣的雙唇。
主動吻上他的唇,挑逗著他仍然不知所措的舌尖。他略帶羞澀的反應,並未出乎她的意料。可他溫柔的回應,由試探到主動參與的熱情,卻意外地讓她有些無法抵擋。
她低吟了一聲,手指陷入他的發間,全心地投入這個吻。
火熱氣息在兩人之間激烈地盤桓,直到誰都無力再加深這個吻,他們的唇才輕輕地分開。
趙晴的身子仍然隨意倚靠在他的臂彎裡。任性又如何?任性的人是比較幸福的。
至少她不會是兩人之中那個提心吊膽的人。
高仁傑看著她,開口想說話——
「哇。」可他卻吐出一口大氣。
「你深藏不露嘛!」趙晴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我真情流露。」他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道。
「老天爺,我真是敗給你了。」趙晴大笑出聲,笑到眼淚都掉了出來。
他瞇起眼想看她的表情,這才想起自己該把眼鏡戴回。
當趙晴打開皮包想找面紙時,他已經很有禮貌地遞過一方手帕。
手帕耶!趙晴對著手帕又是一陣笑不可抑。
「我的手帕很好笑嗎?」藍色格子這麼好笑嗎?還是他的手帕上突然跑出一隻粉紅凱蒂貓?
「我沒想到會在現代台灣遇到南北戰爭時代的白瑞德。」她擦著眼角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提到她喜歡的電影「亂世佳人」。
「為什麼我會是白瑞德?」他很久以前看過那部電影一次,只記得男主角留了兩撇小鬍子。
「女主角郝思嘉總不記得帶手帕,每回哭的時候,那位風流惆儻的男主角自瑞德總是會帶著一臉莫可奈何的寵愛貢獻出他的手帕。」
她邊說話邊把她的大提袋和保溫罐全塞到他手上,然後在他手忙腳亂之際,她已走到車子邊,坐上車發動引擎。
「上車。」她似乎老在命令他。
「我帶手帕是因為我不習慣在身上放面紙。」高仁傑一坐上車就解釋道。
「你總是要這麼沒情調地解釋一切嗎?」她拉下手煞車,好笑地看著他怔愣的表情。
「你喜歡我有情調一點嗎?」他認真地問話,書卷氣濃厚的臉孔顯出幾分不合年齡的稚氣。
「你是不是根本沒交過女朋友啊?」她打趣地說道。
「我交過兩個啊。」難道她喜歡情場經驗豐富的男人嗎?
「她們怎麼捨得和你分開?」
這種男人根本是居家外出、無聊解悶、憤怒出氣的良伴嘛!
「學生時代的女朋友嫌我太窮,後來那個女朋友則是被我學長追走了,學長比我幽默風趣。」這些往事對他來說,倒無所謂難過與否。大家能找到心目中最合適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嘛。
「我相信你會找到適合你的那個人。」她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答應和我交往了?」他一雙眼燦亮了起來,身子興奮地向前傾。
她瞄了他一眼,打開冷氣、音響,一派氣定神閒。
「你覺得我為什麼吻你?」她問道,決定把話說清楚再上路。
「難道不是你覺得我適合交往嗎?」他推了一下眼鏡,滿臉的不解。
「我這種人不是經常心血來潮。吻你對我而言,只是一種感官的試探。」她一聳肩,等待他惱羞成怒的表情。「所以,我先前才說我們兩人的認知有差距。」
「我覺得你在強詞奪理。」他微側過臉,臉上的表情有些受傷。
「也許吧!可能我只是想看看你被人強吻、上下其手的反應。」一絲內疚滑過心中,但僅僅只是滑過。
她又沒要他來招惹她。
「原來我在你眼裡只是一個可笑之人。」他看著前方的灰暗水泥地,門聲說道。
「我只是覺得我們不適合罷了。你一看就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為了掩飾心中不停冒出的怪疙瘩,她用一副不屑的口吻說道。「第一志願的高中、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