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電話?!我怎麼沒聽到?」趙晴皺起眉頭,不能置信地低呼。她向來淺眠,總會因為一點風吹草動而驚醒。
「你這幾天忙著跟我到處玩,又忙著和客戶見面,睡得很熟是很正常的事。」他撫著她額間的皺痕——什麼時候能改掉她皺眉的壞習慣?
「我睡得很熟?!」又發現另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是她太放鬆自己了,或者該說她太信任他?
看來她比想像中的還投入婚姻生活。
「你幹麼一臉怪表情?」他不解地瞇著沒戴眼鏡的雙眼看她。
「沒事。他們打電話來做什麼?」看他一臉內疚模樣就知道鐵定沒好事。「算了,你明天再告訴我。」
「好。」他從善如流地快速答道,也不想在不愉快的氣氛下入睡。
她翻了個身,側臥將臉頰埋入枕頭裡。
身子僵凝了一分鐘,她又翻過身與他四目相對。
「算了,你還是告訴我——他們打來幹麼?事情沒弄清楚,我睡不著。」她又皺眉。
「爸爸打電話來問說,你能不能提供他一些客戶名單,還有玻璃瓶的……」
高仁傑話還沒說完,她的臉色已經驟變,眼神也變得銳利。
「玻璃瓶的什麼?」她厲聲問道。
「你不用理他,你聽過就算了,爸爸是強人所難。」看出她臉色不對,他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臂。
她一把甩開他的碰觸,激動地坐起身,把他當成敵人一樣,姿態咄咄逼人。
「他何止強人所難!要不要我順便幫他們開發國外客戶,把訂單送到他們面前,還是我乾脆背叛公司當內賊,再把『晶美』弄砸一次?」睡意頓時全消,明知這些事與他無關,她還是忍不住對他發脾氣。
「你別生氣,聽過就算了。」他跟著坐起身,戴上眼鏡,臉部的表情卻不自覺地有些退縮。
「如果真的可以聽過就算了,你幹麼告訴我?」
趙晴一腳踢開棉被,忿忿地起身抓了睡衣就往身上套。
氣死她了!
她結婚前接到一筆國外大訂單,風風光光地接了上司的大紅包,嫁到他們家。
為了不浪費時間,她就連蜜月也選在正好舉辦香水展、客戶量頗大的法國,還打算在回國前成交一些案子當成蜜月禮物。
結果呢,台灣有一群不勞而獲的人居然想分一杯羹。這算什麼?
她走到小客廳,灌了一大杯溫水。一窩入緹花沙發裡,她卻驀地打了個冷顫。
「暖氣給我開強一點。」她沒好氣地喊著。
「棉被給你。」
高仁傑抱了一床棉被蓋住她,自己則伸長了手臂,把她和棉被全抱在懷裡。
「我不接受求和。」她冷著臉,不打算給他好臉色。
「有人一輩子成功一次,是人生不幸的開端——我爸就是這樣。自從我國三時,他生意失敗後,他就一直在等待翻身的機會,他覺得自己只是時運不濟。」高仁傑緊捏著她冰凍的十指,黑黝的眼眸凝睇著她。
「你該讓他認清現實。好高騖遠、一步登天,是富家少爺、小姐們才有的權利。」她不為所動地說道。
最氣他老是在為他的家人找理由!
「我母親在我國三時得了乳癌,她去世的前半年,我爸爸生意失敗。那半年間,我媽媽仍然有私人看護,住在私人病房,完全不受到公司倒閉的影響。那是我爸賣了車,到處跟親友借貸的結果。」他急切地想讓她知道他的心情。「爸爸不要我媽媽因為任何事而煩心。當然,我媽媽最後還是走了,但是她唯一的遺憾只是她無法看著兩個孩子長大。」
趙晴握著他的手,不情願地點頭附和。
原來他是抱著一顆彌補的心,才會變成他家人心中予取於求的濫好人。
可是他這些年當冤大頭,也當夠了吧?
「親愛的……」她的炯炯目光逼近他的臉孔。「你感激你爸爸是應當,但是不是該有所節制?而且,你那名痞子弟弟也該自立自強了吧!」
「是啊……義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是該負很大的責任。」他訥訥地接話,覺得她的雙眼明亮得像兩把火炬,映照出他的無能。
「笨,我不是要你內疚——管教孩子,你父親該負最大的責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分寸該如何拿捏。」她輕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以示薄懲,在他凝視的目光下,她漸漸道出自己的成長點滴。
「我從小就很清楚私生女的定義是什麼。所以,我不喜歡拿戶口名簿到學校,因為戶長是我媽媽,無聊的老師老愛問來問去。我也討厭那些人拿我當例子,說什麼趙晴沒有爸爸,功課還這麼好……所以,國二時我去混了一陣子幫派。我媽趕到學校訓導處時出了一場車禍,把我喚回了正路。此後,我一路學業成績優秀,畢了業也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因為我不願意看到我唯一的親人,為了生活費四處打零工。我媽以我為榮,但是她也很珍惜現在的一切。所以,你奉養父親是應當,但是由著他揮霍無度、由著他縱容你弟弟無所事事,就是你的不對了。」
高仁傑俯下頭,用額頭輕觸著她的。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不過,正因為是親人,所以容易心軟、容易原諒。」他啞聲說道。
「不對就是不對!」她堅持。
「家裡的財務以後由你來管,好嗎?」他期待地看著她。
「你覺得我還不夠忙嗎?還是你覺得我和你爸爸之間的嫌隙不夠多?你的家務事,你自己處理。」她斷然拒絕。
「那麼給一些建議吧!你知道他們總會到診所來要錢。有時候我忙著看診,根本阻止不了。」
「回國後,我會找一天幫所有的護士做特訓。」
「謝謝!」他清雅的臉上迸出喜悅之光。
「還有,你一回去,就把你老弟的生活費減半,他如果想穿金戴銀,請自行賺錢。你給我堅持一點,我可不想有一個軟腳蝦丈夫。」她撂下重話,神情嚴肅。
高仁傑尷尬地點點頭,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我哪裡說錯了?」趙晴很識趣地從棉被鑽到他懷裡,改用很女人的語調說話。
「老婆教訓得極是,小生汗顏。」他乾笑著。
趙晴在他唇上印下了吻,縮回他的身邊。他只穿著睡褲,胸膛溫暖得讓人依戀。
咦,她身上的睡衣似乎太大件了——難不成她穿的是他的睡衣?
「想不想把你的睡衣拿回去?」她主動挑開睡衣的第一顆鈕扣。
他低笑出聲,一掃臉上的沉鬱。
長臂攬過她的腰身,開始認真地解開她的扣子,用他的唇。
「不行!最後一個保險套剛剛用完了嗎?」她按住他的手,被燃起火焰的身子卻不曾與他稍高。
「有寶寶也不錯……」他的吻消失在她的唇間。
「我不想生,我早就說過了……」她的話語在睡衣落地時,變成了喘不過氣的呻吟。
「放心吧……有你這麼權威的老媽在,你不想生,他一定就不敢來……」
他的呢喃在她的身上全變成了誘惑,她仰起身子,在巴黎的清晨與他融為一體。
☆ ☆ ☆
時間向來過得很快,尤其是在忙碌的時候。
「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才兩點呢!」高仁傑笑著接過她的公事包,擺到櫃子上。
「怕你深閨寂寞呵,總要挑一個星期六陪陪你嘛!」她抱著他的手臂,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客廳。「他們不在?」
「對。」
趙晴開心地揚起嘴角,真好。
蜜月回來快一個月了,她總要特意避開爸爸。每當爸爸要提起與公司有關的話題時,她便拉著高仁傑門人出門去也。
爸爸有求於她,說話態度倒是比蜜月前還客氣些。倒是義傑,簡直把她當成老媽子一樣吆喝——但……誰理他啊,她可不是任人欺壓長大的。
「你吃飯了嗎?」他問。
「辦公室裡有人生日,我吃了蛋糕,現在不餓。」
「那我弄個蛋炒飯吃好了,冰箱好像還有點剩飯。」對於外食,他還真是有點吃怕了。
「我弄好了,我前天看我媽弄,好像不是很難。」她脫下西裝外套,進廚房拿了件圍裙套上。
「你真的要弄給我吃?」他喜出望外地看著她從櫃子裡找出鍋子,忍不住傻笑地站到她身邊。
「蒸的、炸的我都不會,炒飯就湊和一下吧!你不許在廚房裡吵我。」她先規定道。
她不喜歡人看到手忙腳亂的樣子。
「那我可以在場外加油助陣嗎?」他心情大好地拉了把椅子坐在餐桌前,覺得很幸福。
「准。」
「你診所的護士們還適應新的強勢作風吧?」她打開冰箱拿出雞蛋、冷飯、蔥、肉絲,整齊一致地在流理台上排開。
「她們可樂了,個個凶悍得很。倒是義傑愛面子,來了兩次之後便沒敢再來了。」他不安地說道。
「不許心軟。」
「我已經請朋友幫義傑注意工作,最近應該會有幾個業務的機會。對了,新來的藥師小甄早上出了車禍,被一輛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