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這種事他只要一通電話就能解決,但此刻困擾她的並不是沈培智,而是他的溫柔。要拒絕他已經夠困難了,她寧願面對威脅也不想面對任楚徇的深情。
「嗯。」抽回手,她手肘撐著腿,手指輕輕地揉壓兩邊太陽穴。
「怎麼了?不舒服?」他關心地坐到她身畔,梭巡著她強忍情緒的臉龐。
「該說的話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為什麼還來?」
找了她九年,他怎麼可能因她說幾句話就放棄?!淡淡一笑。「你只說要我別出現在你眼前,又沒說我不能來看你,不是我不聽話,你要怪就怪那個傢伙。」
下頷微顫,她眼淚就快決堤了,撇過頭不願讓他看見,卻又怎麼瞞得過他的眼睛?任楚徇心中輕歎,她比以前更逞強。
「祖兒……」他輕輕低吟;如淡煙繚繞。「我不懂莫內,不懂雷諾瓦,不懂印象派也不懂抽像畫……」
「住口!住口!」宋祖沂雙掌壓住耳朵,截斷了他下面的話,卻揮不去記憶中的聲音。可是我保證,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淚……終於潸然落下。
任楚徇緊緊擁住了似要崩潰的她,沒再進逼,她知道,就夠了。
宋祖沂軟軟地靠在他懷中,臉靠著他的肩,她掙扎得好累……「你贏了,我答應做你的情婦,這樣你滿意了嗎?」
他的胸口揪得好緊,情婦……好委屈的兩個字,他只想她做他的妻,卻沒法子給她。但他只要她在身邊,他沒辦法放棄。
「我愛你……」他深刻的低喃驚訝了前座的隱形人,老闆從未對任何女人說過這句話,宋祖沂具有那麼特別嗎?
胸口的痛楚陡地蔓延開來,她全身僵硬,俏臉煞白,表現出來的卻只能是忿怒。
「不准對我說這句話,你大可以去跟別的女人說,就是別對我說!」
任楚徇默然半晌,任她誤解,要重拾她對他的信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好,不說。」
王舜從沒看過任楚徇這麼委曲求全,他是那麼愛這個女人,結果對方卻在抗拒,這種震撼讓王舜呆愣,他的腦子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法正常運轉了。
第八章
「你要帶我去哪?」坐在車裡,宋祖沂已經習慣讓他摟著肩,那張略帶神秘的俊臉似乎特別高興。
「送你一樣東西。」
三十幾歲的男人了,居然還像個獻寶的孩子似的笑,叫她不禁忍俊。「你知道我不喜歡收禮物,我不要。」雖然是拒絕,卻沒有不悅。
老闆的女人沒有一個不喜歡收禮物,但宋祖沂卻說她不要?!
「你放心,這東西不能拿走,只能看,而且已經是你的了。」任楚徇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也不明說,故意吊吊胃口。
只能看?
那八成是什麼美麗風景了,這男人還是一樣浪漫,便也不再抗拒。
車子開進一幢漂亮的房子,零星的幾個傭人打掃著庭院、屋子,宋祖沂訝異地挑眉,任楚徇帶她來觀賞漂亮的房屋?!但隨著他下車,典雅的風格卻讓她迷醉,心生暖意,很有家的感覺,不知誰住在這裡。
「有沒有熟悉的感覺?」
走進大廳時,任楚徇低柔地問,沒有意外地發現她的目光已經被嵌入牆壁內用堅固玻璃隔開的畫作,全是中西有名的畫家作品,比當日他家客廳擺放的還名貴許多,所以才如此費心放置。
「嗯。」
她出神地點點頭,算回了他的問題。中西協調的融合著,無論畫作擺置的方式,或整個建築的風格都有這種特色,宋祖沂可以確定自己不曾來過這房子,但為何有熟悉感?像是……夢想中的家,被具體地呈現在眼前。
任楚徇臉泛微笑,配合她的速度緩慢移動,更不急著介紹任何人。宋祖沂直到被他拉上階梯拾級而上,才回過神來,反拉住他。
「這樣亂闖不太好吧?」
「沒關係。」
手改摟她的纖腰。
既然他這麼信誓旦旦,那就應該是沒關係的了。這幢房子只有兩層樓,坪數卻大,愈參觀,宋祖沂的眼睛就愈睜大,因為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它卻應是剛落成。
最後來到了主臥室,連房間的擺飾都讓她感到熟悉而溫暖。
「喜歡嗎?」
他知道她會喜歡的,而她的表情也支持他的猜測,畢竟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有他的深情和用心。
「喜歡。」宋祖沂老實回答,想起這是別人的房間,不好意思多待。「我們出去了,被主人家撞見多尷尬。」
任楚徇摟著她,還在她唇上吻了吻,宋祖沂霎時滿臉通紅,他想親熱也不該在別人的房間啊!還來不及推開他就聽他輕笑道:「這產業的所有人叫宋祖沂,你的構想,記得嗎?我答應過你的。」
驚訝中,她腦海驀地閃過一段往事。學室內設計的時候,有天突然靈感豐富,幻想著和他的未來,洋洋灑灑地畫了一張圖,該不會……天!難怪她覺得親切熟悉。沒錯,那張圖送給他了,他還開玩笑說要建一幢給她。這個禮物超乎她想像得貴重,這樣的房子她就算努力一輩子都賺不到,他竟然真的建了……
「我不奢求你感謝,我只求你收下來,搬來住下,就算是對我的心血最大的報償。這是你的地方、你的家,你可以把任何不受歡迎的人轟出去,包括我。好嗎?」
宋祖沂說不出話來,不肯去細想他為何要建這房子,更不肯去想他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建房子,她的堅強奠基在否定中,只有否定自己獨一無二的價值,以及否定他這種風流多金的男人有任何真心可言,她才能在可預見的將來離開。她要在離不開他之前離開他,不管那時是否已被他拋棄,這是她答應當他情婦時對自己的要求。
「說『好』,祖兒,點頭也可以。」
他懇求的神色讓她無法拒絕,為什麼他總是能打破她固若金湯的心防?當興奮瞬間點亮他企盼的俊臉時,她才發現自己點了頭,結果送出貴重禮物的人好像才是收到億萬財富饋贈的人,感恩地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令 令 令
從溫暖的被窩中被拉起來,背隨即貼上結實溫熱的胸膛,宋祖沂揉揉惺忪的睡眼,搬來新家不過幾天,她幾乎已經習慣早上被他吵醒,頸窩也跟著落下熱吻。
「看鏡頭,笑一個。」耳邊傳來低喃。
宋祖沂捂著臉,這傢伙有個奇怪的習慣,每天早上一定要用拍立得照幾張相才要出門上班,就算她再不重視裝扮,但凌亂的頭髮和黑眼圈也絕對不適合人鏡。「一大早的醜死了,別照了。」
任楚徇手指梳過她的發,拉下她的手然後將她整個摟在身前。「別嘟著嘴了,我要照嘍。」
在他按下快門前,宋祖沂反射地勾起微笑,看他心滿意足地拿著成果,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昨天照的不是跟今天的一樣嗎?幹嘛每天都要拍?」
「我要帶著今天的你去上班。」說完在她粉頰上一吻。「再睡一下。」
寒假,宋祖沂也辭了學校的工作,除了這是校方的希望之外,她自己也不想置身複雜衝突的環境中,上大學之後她就不曾失去獨立自主,換句話說,她一直有工作,但現在她卻選擇了最不想選擇的一條路——依賴任楚徇。當然這是暫時的,她不適合再擔任老師的職務,只是一時之間她還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什麼。
窩在被中好一會,聽到任楚徇車子的引擎聲漸遠,她的瞌睡蟲早已跑得一隻不剩。那天之後,他天天下班後就來陪她,隨著她搬到這兒,他也就以此為家,難道何昱玫連他受傷都沒回來看他嗎?若有又怎能縱容他如此?心頭驀地煩躁起來,她掀被下床,今天做什麼好呢?
宋祖沂穿戴整齊步下樓,盡責寡言的管家陳媽迎了上來。「宋小姐,用早餐嗎?」
「好的,謝謝。」
她是個很好伺候的上司,對於下屬的工作幾乎毫不挑剔,只要尊重她的隱私,一切都好說話,也由於任楚徇對她顯而易見的重視,每個人對她也就特別恭謹。
開著車到處閒晃,時間尚早開的店並不多,宋祖沂面無聊賴地逛著,每個人踩著快速的步伐,彷彿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只有她失了方向,不願想過去,也無法想未來。
又浮現被窺視的感覺了,但每當她轉過身去,總找不到可疑的人物,只好歸咎於自己的神經質。突然,一個人追到她身旁,伴隨著驚訝的低呼:「祖沂!」
「……駱風?!」宋祖沂乍見老友,又驚又喜,收住了腳步。「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變了不少,感覺上事業有成,以前那股藝術家的落拓氣質也淡了。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畢業後你就消失了。有沒有空?我請你喝咖啡。」駱風更是喜形於色,這份意外來得像上帝的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