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如此。」方擎莫可奈何地翻翻眼,要是老布存心耍他的話,那耳根可有得無法清靜了。他手肘往吧檯一靠,問道:「托你幫我訂的飛往利雅德班機是什麼時候?」
「大後天。」昆恩拿出一個酒杯,緩緩注入液體。「這些天陪我和老布聊聊吧!你去非洲那段期間也夠久了。」將半滿的酒杯推至方擎面前。
「伏特加?」方擎拿起酒杯輕輕搖晃,挑眉問道,見昆恩點頭,輕鬆地笑笑,然後仰頭一飲而盡。這些年在昆恩和老布的磨練下,他的酒量已不可同日而語。「為免你們兩位老人家寂寞,我只好陪陪你們啦!」調皮地眨了眨眼。
「舌尖嘴利,難怪老布千方百計要捉弄你了。」昆恩大笑,朝他招手。
幫我把杯子放到架上吧!」
「沒問題!」方擎只手撐著吧檯,輕巧地躍到吧檯後方,然後將拭淨的酒杯一個一個整齊排列到杯架上。
兩人輕鬆愉快地聊著,有時是昆恩說著「暗夜」被某國特務威脅提供情報,最後卻反被他套出國家機密的事;有時是方擎說著在雨林遇到土著追殺的危險經歷。
上次因匆忙來去而沒有機會訴說這一年年來各自的生活,不管多麼驚險、多麼遊走生死邊緣,此時全化為輕鬆的言語,付諸談笑間。
第二章
方擎穿著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頸處繫了個紅色領結,站在吧檯後方,正忙碌地搖晃手上的調酒器。他一邊喃喃低咒,一邊臉上還得掛著虛偽禮貌的笑容,聽坐在吧檯前的酒客嘮叨地抱怨生活上的不如意。可惡!方擎手部動作更加用力,將怒氣藉此發洩。早知道就去夜遊巴格達,就算街上冷冷清清的也好過現在。
他下午才踏進「暗夜」,老布和昆恩立刻「物盡其用」,也不問問剛經歷長途飛行的他時差調整過來了沒,營業時間一到,就毫不客氣地叫他下海幫忙。方擎氣得臉部線條微微抽動,在老布和昆恩的辭典中,是找不到像「來者是客」這種體貼的美好辭彙的!
而原本負責調酒的老布一見有他在場,就打著清點酒窖存貨的旗幟,快快樂樂地跑到地下室去。而今晚不知怎麼了,來購買情報的人絡繹不絕,昆恩一直待在後頭的密室裡跟人交易,沒有出來過,越隨時間轉晚,來往的客人越多,整個「暗夜」裡就剩他一個人獨撐大局。
被抓來出公差也就算了,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這身打扮。昆恩不知哪來的怪思想,說酒保就得穿得像酒保的樣子,逼他穿上白衣黑褲,還得配上這個矬得要命的紅色領結!他和老布愛穿這種和他們外形完全不搭的衣服也就算了,幹麼還拖他下水?明明做的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生意,居然還有這勞什子的堅持!方擎咬牙,將束得他難過的領結扯鬆一下,然後把調好的酒倒入杯中,遞給客人。
看著高腳杯裡深咖啡色的液體,方擎皺了皺眉頭。奇怪,他調的明明是長島冰茶,怎麼變成了這種顏色?雖然以前他在老布和昆恩那裡學到了許多技巧,但又怎能奢望他在深入蠻荒多年之後,還能完全記得呢?算了!他一聳肩,還是將飲料推了出去。
誰叫老布那麼放心將工作丟給他?就算招牌被砸了也是咎由自取吧!方擎抬手拭拭額角的汗,眼前的酒客已經說到涕淚縱橫了,雖然對方所哭訴的他完全沒聽進去,但基於酒保的職責,他還是得附和地點頭,以表同情,不過,可能同情自己的成分居多。
「還好吧?」昆恩剛送走一個某國官員,看到吧檯後一片兵荒馬亂的模樣,走到方擎身旁問道。
「嗯。」方擎忙得沒有時間說話,只能隨口應一聲,將調好的酒往檯面一放。
「您的『解放古巴』。」
由透明的萊姆加可樂調成的「解放古巴」會是這種顏色?看到那杯暗紅色、完全不透光的液體,昆恩光滑的額頭出現了幾條皺痕。這小子要報仇也不用拿客人當武器吧?要是再這麼讓他調下去,可能當方擎離開巴格達時,也是「暗夜」關門大吉的日子。
「你休息一下吧,我來就好。」昆恩不著痕跡地將調酒器接過,看了一下點酒單,動作俐落地將各種基酒加入,正確的飲品迅速地一杯一杯調出,遞到客人手上。
「沒關係啊,我很樂意幫忙的。」方擎斜靠著吧檯,有點事不關己地輕哼著,臉上的笑不懷好意。
昆恩掃了他一眼,對他話裡的嘲諷搖頭笑笑。「你還是休息吧!」
「昆恩。」此時老布推開後門走進,來到昆恩身旁說道:「前幾天那個女孩找上戴門那一夥人,剛剛跟他們走到後巷去了。」
「戴門?她怎麼會找上他們?」昆恩聞言皺眉。
「要是戴門可以當嚮導,那我就可以帶隊環遊世界了!隨便想也知道戴門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老布輕蔑地撇嘴,頓了下,然後問道:「要不要去救她?」
「我們不方便出手,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和戴門槓上,不值得……」昆恩沉吟了會兒,搖搖頭,眼神卻看向方擎。
老布順著看去,然後恍然大悟地開心道:「對啊,我們『兩個』不方便出面嘛……」
「什麼女孩?」方擎問道,他當然知道兩隻老狐狸在打什麼算盤。要他出手可以,但至少也得讓他弄清楚狀況。
「一個獨行的女孩,也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知道我可以解決任何事,就找上這裡要我介紹一個熟悉伊拉克到敘利亞間沙漠地帶的當地導遊給她,結果被我回絕了。」昆恩調酒的動作未停,邊搖邊說。
在他認識的人當中,可以帶她橫越敘利亞沙漠和沙米耶沙漠的個中好手,隨便一抓就是一把。兼之那個女孩提出的酬勞,不論是介紹費或嚮導費都相當優厚,如果是平常的話,他百分之九十九會接受,但很不幸,她剛好是平常之外的那百分之他之所以拒絕那個女孩,原因在於——她是女的,而且她只有一個人!不是他對女性有歧視,而是他擔心那個女孩,他不想推薦任何人,是因為他不想那個女孩走這一遭。
他所推薦的人可保她不受沙漠侵害,而他卻不能保她不受他所推薦之人的侵害。在廣大的沙漠裡,人的意志是薄弱且渺小的,會發生什麼事,往往無法預料。保護她的最好方法,就是打斷她天真的念頭,要她回自己的國家去。沒想到那女孩竟如此固執,居然想自己找導遊來帶她!
「她要做什麼?」方擎擰眉,一個女孩子會想要前往沙漠,如果不是想法過於天真,就是勇氣過人。他倒寧願她是前者,或許被戴門他們嚇一嚇後就會打退堂鼓。
「考古,說是要追尋古阿拉米人遷徙的途徑。」昆恩答道,在看到老布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時,露出微笑。果然如他所料,老布開始叨念了。
「她本來還說要尋寶,害我還以為有什麼無價之寶,差點就自告奮勇了,結果後來才知道原來她說的是考古,還好我沒那麼衝動。」想到自己差點上當,雖已事隔數日,老布還是有點氣憤不平。「觀察那些兩千多年前的死人生活,那哪叫尋寶啊!」
「如果真能找到印證史實的證據,對那些考古的愛好者而言,的確是無價之寶。」昆恩提出客觀的說法。每個人的興趣不同,並不能因為自己不是此道中人就予以抹滅。「只是一般考古隊都是整群出發,她怎麼會只有一個人?」
「誰知道?不過那女孩也真是有夠笨的,別的人不找,居然找上戴門他們。」
老布遺憾地搖搖頭。「我看吶,還沒踏進沙漠,今晚就先被戴門他們給殘害嘍!才幾歲的年紀,如花似玉的,就這麼客死異鄉……」
「夠了,要我出手就直說,別在那裡繞圈子。」方擎翻翻白眼,舉雙手投降。
「你們要是再這麼一搭一唱下去,就算我想救也為時已晚。」
「挺乾脆的嘛!」老布見他主動開口,笑彎了眼。「放心,戴門還會先騙騙她,不會那麼快就揭穿的。這些時間還夠你趕去啦!」
「他們往哪兒去了?」方擎一面將頸上的紅領結扯下,一面解開袖扣,挽起袖子。去活動活動筋骨也好,今天那一趟二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讓他全身僵硬。
「後巷,可能想把她帶到盡頭去解決吧!」老布回答。
「暗夜」後門一開是一條長長的巷弄,隨著建築延伸轉折後,盡頭是處三面被大樓包圍的空地。大樓阻絕了光,蘊成一片黑暗,助長罪惡的滋長,本地人熟知那裡的危險,誰都不敢踏進,怕會惹禍上身。而對此地不熟的外來客可就沒那麼幸運了,常常有人被騙或被強拉到那裡,運氣好的被洗劫一空,運氣差點的,就是翌日清晨被人發現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