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饒是見多識廣,乍聞此言,周青彥也忍不住驚喊出聲。
皇上根本連皇后寢宮都沒踏進過,這件事是罘所周知的,而如今……皇后居然懷孕了?!
「我也覺得此事……不妥,所以才找周丞相您商量。」太醫又開始搓起手,這等難題讓他不知該如何處理。「皇后她是因為母體虛弱才會昏倒的。」
這不是擺明了皇后……不貞嗎?不曾受過皇上臨幸,卻有了身孕。雖說皇上負她在先,可是她也不該如此啊!何況後宮一向門禁森嚴,又是誰膽敢染指皇后?周青彥身子一陣搖晃,踉蹌地走到牆邊,驚懼交加的臉上佈滿冷汗。
依據後宮條例,若有違背貞節的情事發生,一律處以死刑……但皇后身份不同啊!
她是夌嵐公主,又怎能說殺就殺?儘管處事一向面面俱到,遇到了這種非常狀況,同青彥也同樣地手足無措。
「周丞相……」見他不語,太醫走到他身後輕喚。
「讓我好好想想……」周青彥用力撫著額角,閉眼低語。「這事應該無人知曉吧?」
「沒有。」太醫搖搖頭,他本來還以為自己診斷錯誤,連忙又把了三次眽,確定結果後,知道事情嚴重性的他根本不敢宜諸於口。
「幾個月了?」周青彥問道。
「三、四個月左右。」雖然皇后因外表纖瘦還看不出異樣,但若是再過個兩、三個月,隆起的肚子可就說什麼也藏不住了。
周青彥長歎了口氣,這下更確定皇后懷的不是龍胎。三、四月前正值大婚之際,皇上根本沒有踏進過新房,或許……皇后是來到士軒之前就懷有身孕也說不定,否則,原本反對的夌嵐又怎麼可能會突然同意將公主和親到士軒?周青彥急忙制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否則他可能會轉念力主將皇后處以死刑。
「我回去想想,看該如何處理。」周青彥搖搖頭,此時腦裡過於紊亂,根本想不出什麼方法。
「也只能這樣吧!」太醫點點頭,目送周青彥離去。
為何在士軒國好不容易奠定了強盛的基礎後,卻又發生這件事?一國之後啊!
可不是尋常妃子。這到底該如何解決才算完滿?該告訴皇上嗎?對皇后毫無感情的皇上能接受皇后不貞的事實嗎?
望了緊閉的門扉一眼,同青彥沈痛地往出口走去。
「你還好嗎?」閻舲純趴在榻沿,睜著一雙大眼瞧著裴珞。
方纔皇嫂還一直蹲在她身旁逗著她笑的,她因為昨晚宴會上的事心情不好,轉身想走,誰知皇嫂才一站起身要拉她,就毫無預警地往旁邊一倒,差點把她嚇死了。連忙扯開了喉嚨喊,叫翠玉和雀喜來救人。
「我沒事,方才太醫不也沒說什麼?別擔心,可能是太累了。」裴珞笑著搖頭,伸手拭去閻舲純還掛在眼角的淚珠。「你哭了?」
「才沒有!」閻舲純羞紅了臉,倔強地不承認。
「公主啊,剛剛哭得才慘咧!太醫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她留在外頭。「雀喜瑞著刖熬好的藥湯進來,轉到不實的說詞立刻予以取笑。「我和翠玉趕到時,就看到公主跪坐在皇后身旁哭,害我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暈倒不算嚴重嗎?」窘態被當場提出,閻舲純惱羞成怒,回嘴反駁。
好不容易有人這麼疼她、寵她,連皇兄都不認她了,要是皇嫂再離她而去,她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所以見到皇嫂暈倒在地,不明情況的她才會緊張得大哭。
「我真的沒事,謝謝你。」裴珞坐起上身,將閻舲純拉入懷中。「你肯開口講話那就太好了。」今天見舲純依然不言不笑,讓她好擔心,深怕昨天皇上無情的話刺傷了她幼小的心靈。
憶起昨晚的情景,閻舲純原本燦爛的笑臉微微一黯,隨即又展開笑靨。
要說過了一個晚上就會忘記,那是不可能的,雖然皇兄根本不將她放在心上,可是她還有皇嫂啊!反正皇兄也不理皇嫂,她們兩個剛好可以同病相憐。
「我不想跟你說話是因為我對不起你,以前跟你說的話,都是故意在諷刺你的,皇嫂,你要原諒我。」閻舲純拉著裴珞的手,用可憐兮兮的軟求語調說道。她可不是裝的,要是皇嫂也不理她,她可就真的悲慘到極點了。
「我從沒生過你的氣,為什麼要原諒你?」裴珞捏了下她的鼻頭,戲謔道。
「真的?」閻舲純驚喜道,見她點頭,不相信地又問了一次。「真的?」
「真的、真的啦!」一旁的雀喜看不下去了,插了進來,將躺在裴珞身上的閻舲純抱了下來。「皇后再不吃藥,藥就要涼了。」
「臭雀喜!」閻舲純朝雀喜扮了個鬼臉,還是聽話地乖乖返到一旁。
「難得這麼聽話。」雀喜咕噥著,將藥碗捧到裴珞面前。「皇后,該喝藥了。」
「嗯。」裴珞接過輕啜一口,藥湯的苦澀讓她不由得輕蹙起眉頭。「太醫說我怎麼了?」
「身子虛而已。」只是後來問的問題有點奇怪,雀喜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奇怪,太醫幹麼無緣無故問說皇后的寢宮有沒有奇怪的人往來?後宮管制森嚴他又不是不知道。還間皇上有沒有來過?真是說笑嘛!要是皇上來過,皇后還會這麼鬱鬱寡歡嗎?
「這件事……不會傳到皇上那兒去吧?」裴珞遲疑了一會兒,低低開口。語意雖是制止,但仔細聽辨,還是聽得出隱於其中的期待。
心裡有股冀望,想讓他得知,想讓他為她擔心,想藉著他來探顧時,多些見他的機會……這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裴珞想將之壓下,它卻愈漸勃發。她不該這麼想的,她應該將這件事完全隱藏,不可造成夫君的負擔,自小到大,女誡和娘是這麼告誡她的。
然而此時,想見皇上的念頭,已讓她顧不得什麼叫嫻淑。
「當然不會,皇后您可以放心。」沒聽出真正涵義的雀喜急忙點頭,她們是真不敢讓皇上知道啊!要是啟稟了皇上,換來的是毫無反應的冷酷表情,那豈不是又讓皇后的立場更為難堪?倒不如什麼都別講,還可以自欺欺人一下,推說是因為怕皇上擔心所以沒驚擾了皇上,不過是身子虛嘛,多喝些補湯就沒事了。
「那就好。」裴珞勉強扯了扯嘴角,難掩失望侵上心頭。或許,就連她真病入膏肓了,他也會對她置之不理吧!想起昨晚他的無情,心中一痛,淚水迅速盈滿了眼眶。
閻舲純年幼身矮,抬頭看去正好將裴珞低垂的眼看得清楚,她看到皇嫂那長而彎的眼睫不停煽動著,似乎想將湧上眼眶的淚霧眨回去。
「皇嫂……」她喊了聲,怯怯地看著裴珞。
皇嫂以前是不哭的,連皇兄在新婚之夜放她獨處,她都還能泰然自若,如今,皇嫂卻紅了眼眶。是她害的嗎?她的阻隔害皇嫂少了跟皇兄相處的機會,更引得皇嫂有感而發,想到和她一樣同病相憐才哭的嗎?
「什麼事?」裴珞深吸口氣側頭看向舲純時,已恢復柔美的笑容。她怎麼能在舲純面前掉淚呢?舲純已經夠不安了,要是她再不堅強一點,舲純還有誰能依靠?
「沒有。」閻舲純搖了搖頭,將臉埋進她的被褥上。希望,全都是她看錯了,要是連溫柔婉約的皇嫂都哭了的話,那就表示皇兄注意到她倆的機率是微乎其微了。「總有一天,皇兄會理我們的。」
裴瑢伸去撫舲純頭髮的手頓在半空中,良久,才緩緩落下。
是啊,總有一天……她突然覺得,若是她還像以前一樣,只懂得靜靜守候的話,那遙遙無期的「一天」,或許不會那麼難熬……也或許,她根本不會去期待那「一天」
了……議事堂上雖眾目齊聚,可卻完全沒有半點聲響發出,靜得只聽得到淺微的呼吸聲此起彼落,敢情好,大夥兒震驚之餘,連呼息都給收斂了。
一雙雙瞠得老大的眼,不是射往站在中央的周青彥身上,就是和隔鄰的同僚面面相覷,懷疑剛剛聽進耳裡的話,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年老耳背給聽走了音。
和其它人訝然表情不同的周青彥,持笏的手堅定,緊抿的唇也代表了他的堅決,直視聖上的眼神無懼無畏,似乎皇上若是不答應他提出的請求,他極有可能會以死呈諫。
「是我聽錯周丞相的話了嗎?」即使周青彥語出驚人,閻聿也只微略揚了揚眉。
「臣認為此時國內的經濟和兵力已穩定,皇上應該招納才人、妃子入宮,可以藉此找出更適合土軒國後的人選。」言下之意說得再明白不過,現任國後的后冠已可以摘除。
這下子在場朝臣們更是完全呆愣。當初對夌嵐百般忌憚的是周丞相,而且為了迎合夌嵐前任及現任國主只迎娶一後的特例,同丞相為了表示士軒國和親的誠意,還不准他們先為皇上召來後宮人選,因此現在整個後宮除了先王妃妾外,是空無一人。如今,卻說要摘下皇后的后冠,這其中轉變未免也太大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