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這是什麼鬼答案?有病沒病,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她的話感到生氣,或許是氣她對自己不夠愛惜吧。
但是,關他什麼事?她是來捉他的,不是嗎?
舞影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並未搭腔;她就是太清楚了,才會對自己的病表現得無所謂的樣子。
二十年了!二十年來她訪過上百位大夫,眼過上千種藥方,全都徒勞無功,她已經死心了,對她的病癒一事死心,畢竟只要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也就不會傷心。
她眼底的哀傷與絕望,觸動了他的心。他發覺從他步入洞裡開始,她從未正眼瞧過他,她的目光焦點全在地上,那空無一物的地面。
「我能知道,是什麼讓你那麼感興趣嗎?」他盯著她的眼,想從她的瞳孔反射中,看見她所看的。
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了,迷濛的雙眸也因著逐漸加深的恐懼而大睜,她不斷地蜷縮起她的身於,在這炎熱不通風的山洞中,她汗濕了衣衫,卻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冷單倣的眼中精光乍閃,他發現每當射入洞口的光線往內移一分,她便會自動地往裡頭縮一寸。
「你怕光?」這個答案令他無法置信。
行醫多年,什麼怪病他沒瞧過,他也以專治不治之症而將冷家世代傳承的「神醫」封號,發揮到極致;但他卻不曾見過有人會怕光,除非--她不是「人」。
而他非常確定,她是一位活生生的人!
彎下身,他迅速地抓過她的手把脈,斜飛入鬢的劍眉微微聚攏,困惑爬上他的臉,眸中卻流轉著不屈服的光芒。
他會治好她的!他在心中發誓。不是為她,而是為了他自己,因為他曾說過,天下沒有他治不好的病。
不過,得先帶她離開這兒才行,要不了多久,這整個山洞便會照進大量的光線,令人無處躲藏。
伸出手,將顫抖的她擁入懷中。她的呼吸紊亂而粗重,顯示她的痛苦正逐漸加劇中。
「放開……我……」舞影費力地掙扎,卻仍無法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他為什麼抱著她?她不要他抱她!不要!
「……不……要……」舞影喃喃低語。她不要他抱她.他的懷抱太溫暖、太舒適、太有安全感,她怕她清醒之後,他便會放開她;她怕他離開後,她卻眷戀上他的懷抱……
「噓……別掙扎,我的美人,你不會有事的。」他用衣袖輕柔地拭著她臉上滲出的細汗。
「別……碰我!」她的眼神透著怒意。
冷單倣輕聲笑道:「真是好心遭雷劈啊!想我笑閻羅好不容易發一次善心地見死相救,卻遭人狠狠拒絕,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我……不需要……你救。」
「嘖!那你可就太不瞭解我了,難道你不知道,笑閻羅救人與不救人,全憑個人的好惡嗎?我想救你,是因為你生得美;倘若今日你是醜八怪一個,我可是瞧也不瞧一眼的。」他說的是實話,這麼美的女子,若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你說……我美?」從來沒有男人這麼對她說過,因為在魅影門中,每一個人皆是蒙面行事的,即使見著了真面目,也無人會談及美醜之事;而出了魅影門,所有見過她的人,都到閻羅王那兒報到去了。
他是例外,唯一的例外。或許連閻羅王也不敢收他吧!
「你的確很美,雖然不是我所見過最美的女子,卻是最吸引我的。」
「……花……言巧……語!」舞影臉紅氣喘地斥責。
她是怎麼了?怎麼會問出那種問題?現在的她,一點也不像魅影門的殺手,反倒像是與情人間的調情,這……
舞影難堪地使勁推開他,任自己跌落在地上,藉著疼痛來喚回她胡思亂想的心。
冷單倣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單膝跪蹲與她平視。
「美的事物人人喜愛,對你美貌的稱讚,只是一種對美麗事物的感覺將之化為言語呈現罷了,沒有特別的意思。
當然對你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吧?」
舞影心虛地掉開眼。「當然……」她開始覺得身子好虛、頭好昏,甚至連呼吸亦開始不順暢,糟了……
冷單倣在舞影的額撞上地面之前,將她攬人懷中。
「倔強的姑娘。」他揚眉低喟。明明身子已經虛脫得即將昏厥了,仍是不願開口求救。
陽光射人山洞了,她可感覺到肌膚上的灼熱與疼痛。
「噢……」舞影忍不住低聲呻吟,她將臉蛋埋入冷單倣的胸膛,藉以阻擋光線的照射。
她好痛苦,全身的肌膚彷彿被火燒烤著,體內的水分似乎正慢慢地被抽乾;她明白著再繼續處於此種狀態下,她將變成一具乾屍。
冷單倣迅速脫下外袍,將她的全身密密包裹住,攔腰將她抱起,如風般的身影旋出山洞,在茂密的杏林中急奔著。
「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冷單倣在心中說道。
恍恍忽忽中,舞影彷彿聽見有人在她的耳畔安慰著她,她挪動了一下身子,慢慢地放鬆自己,將自己交付給這副安穩的胸懷!
第二章
她是怎麼了?全身虛軟得使不出力來,連動動手指頭都讓她覺得好累?在以前即使身受重傷時,也未曾如此令她洩氣過。其實她真正在意的,並非肉體上的痛楚,而是她見不得光的事實;這個事實並且會隨著她年齡的增長.而漸漸縮短對陽光的抵禦能力。
「醒了?」冷單倣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聽錯了,他的聲音好溫柔……
不情願地睜開眼簾,與他對視的眸中,泛著薄薄的怒氣。
現在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但偏偏是他救了她。
她不願讓他瞧見她脆弱無助的模樣;她不想讓他看輕她,將她歸納為沒有男人則無法生存的女流之輩。
她討厭他那一副胸有成竹,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的睥睨之態。
「怎麼,不認得我了嗎?」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舞影強迫自己不去看他邪魅的笑臉。
「那倒好。我正愁著該用什麼法子,才能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呢!」他邊說邊伸手向她。
「做什麼?」舞影拉著絲被,往床鋪內側挪了一寸。
「扶你起來用膳嘍,免得你春光外洩。不過,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倒是挺樂意見的。」他不正經地瞄了她一眼。
「啊!」舞影將絲被抓得死緊,艱辛地挪往床角,將身子縮成一團:「你……卑鄙!」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她?她的清白之身全讓他給毀了。
「卑鄙?」冷單倣朗朗大笑。「我知道許多人對我的評價並不好,舉凡是冷血、無情、黑心肝、勾魂者等等,我皆聽聞過,就是未曾有人說我卑鄙,你可是頭一人哦!」
「你脫光了我的衣衫,難道還讓我喚你為『正人君子』?」舞影輕視地冷哼。
他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倘若今日你是我,你會為了一名女子的清白,寧可讓她染上風寒,也不願違反禮教嗎?」
「我……」他說得沒錯,但她偏不願認同他。「我只殺人,從不救人。」
「若非有讓我救人的理由,否則我也是只殺人,而不救人的。」冷單倣面無表情道。
「那……為什麼救我?」她突然覺得好餓,也好累。
「我有救你的理由。」他端來一碗粥,細心地吹氣後,一匙喂向她。
舞影見狀,連忙伸出一隻手接碗。
「我自己來。」她白皙的臉頰,悄悄染上一抹嫣紅。
「好!你自己來。」他大方地將碗交給她,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情,坐在床等待著。
待接過碗後,舞影才發覺自己的狀況有多糟。
一手持碗,一手用力地揪緊絲被,防止自己春光外洩,她哪來的「第三隻手」拿調羹呢?
而可恨的他,正漾著滿臉的笑等著看好戲。
她就這樣與他對視,炯亮的眸中燃著熊熊怒火。漸漸地,她持碗的手抖得愈來愈劇烈,幾乎將粥灑出碗外。
冷單倣心下暗歎口氣,明明身子已孱弱得連拿碗的力氣也沒有,仍固執地逞強。真是一點都不像女人。
「還是我來吧,我可不願見到我熬了大半夜的粥,讓床板吃了一大半。」幸好他及時挽救了粥洗床板的命運。
「嗯?」冷單倣耐心地等她張口。
若不是她已餓得發抖,若不是粥的香味太誘人,她情願餓死,也不願讓他餵她。天知道,現在的他有多得意!
「這樣才乖。」在她吃下第一口粥時,他的眼底有著一閃而逝的溫柔與安心。
舞影不想看他,因為不想見到他的嘲弄。
當碗底朝天時,冷單倣就著衣袖替她拭唇,她則因太過於震驚而一時忘了拒絕。
「你--」當她回神之際,他已拿著替她晾乾的衣衫站在床緣。
「吃過東西後,你應該有力氣替自己更衣了吧?或者你希望我親手伺候你?我的代價是一個吻,你不會吃虧的。」冷單倣俯下身,在她的耳畔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