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地刷完左邊,手已經痠痛不已,她挺直了腰走向另一邊,才發現宇文豐 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
「你沒別的事要做了嗎?主人——」她嘲諷道。
「快點刷馬。」他還是輕拍著「風」的頸子。
和他說話真的很累,拿石頭扔向井水,至少還聽到噗通一聲,和宇文豐說話, 卻永遠得不到答案。
「對牛彈琴」不是她的專長,莫語柔還是認命地拿著刷子,開始刷「風」的右 半邊身子。
「好累!」當「風」的最後一縷毛髮也變得烏黑發亮時,她已經手麻腳痠了, 她像個老頭子般無力地爬出柵欄。
「雖然是個生手,妳做得還算可以。」一道黑影聳立在她眼前,不用看也知道 是誰,全天下沒幾個人有這種低柔的嗓音,卻偏偏沒有一點熱度。
她咕噥一聲,連鬥嘴的力氣也沒了。
「選擇權在妳手上,我不會同情妳的。」他冷冷地揶揄著。
陰影旋即自她的頭頂離開,但她還是沒有力氣抬頭。
忽然一陣嘶鳴,「風」再次咬掉她的帽子,並惡劣地把灰塵踢到她滴滿汗珠的 臉上。
「你做什麼——」她狠狠地起身,退了好幾步。
「風」還是驕傲地甩頭,彷彿對自己的惡作劇十分得意。
「剛才你不是還很乖嗎?現在為什麼——」她才罵到一半、個怪異的念頭忽然 浮上心頭;剛才「風」安安靜靜的任由她刷毛,莫非是因為宇文豐站在那裡的緣故 ?
莫非宇文豐是特地站在那裡安撫「風」,好讓她可以完成刷馬的工作?會是這 樣嗎。
「不可能!他那種古怪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體貼的事?」她覺得自己要不 是太荒謬,就是累過頭了。
莫語柔頂著一頭亂髮,心不在焉地走出馬房,忽然撞到一堵堅硬的肉牆。
「妳沒事吧?」是去而復返的宇文豐。他看她這麼久都沒出來,還以為她暈倒 在馬房了。
雖然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要死不活的平淡,她仍然聽出裡面有一絲關懷,這種 感覺,讓她的心情忽然好轉。
「小鬼,妳累暈頭了嗎?」看她長髮散落,清麗的小臉佈滿灰塵,他不禁同情 起莫語柔的狠狽,才一下子沒看著她,又被「風」欺負了。
「不要再叫我小鬼!」她板起面孔。
「妳不適合這個工作。」宇文豐最後一次勸告她,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頑固。
「我會馴服『風』的。」晶亮的眼裡閃起一族火焰。
「我不希望在『風』的蹄下撿到一個小鬼的屍體!」他也動怒了,她真是個不 知感激、頑固的丫頭。
「總比替你磨墨來的強!」莫語柔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像個潑婦似的破口大罵, 但是他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知好歹的小鬼。」他斜覷莫語柔一眼,看她又會大吼大叫了,應該沒事才 對,他遂不再與她爭辯。
「不准叫我小鬼!」她怒不可抑地衝到他面前。
宇文豐盯著她,嘴畔忽然漾起一抹微笑,而後幽幽冒出一句:「妳的確不是小 鬼。」
「呃?」
「妳不自量力、頑固、壞脾氣、歇斯底里,這些全是潑婦才有的行徑,妳的確 證明了這一點。」
青袍一揮,他身形已經飄遠。
「宇、文、豐!」
莫語柔用盡力氣大喊,喊到眼冒金星了還是沒人回應,空曠的大地似乎也在冷 冷地嘲弄她。
「我一定會讓你好看的。」她最後使勁一吼,盡量抬頭挺胸地往蓮園走去。
等到馬廄前空無一人時,不遠處的草堆中忽地傳出一陣稀稀疏疏的談話聲。
「他們好像在吵架!」
「笨!哪一對冤家不是吵吵鬧鬧的?」碩大的身子自草叢中站起,正是穿著黑 衣的南雷。
「我沒想到小姑娘也有脾氣,我先前還以為她是個玉雕的娃娃,只會笑哩!」 東風歎道。
「這樣子才好,如果玉娃娃不說話,那日子要怎麼過?豐小子的話本來就不多 ,再配個啞兒媳婦豈不是更槽?」
「照這樣子發展下去,越來越有看頭啦!」東風撫掌一笑。「咱們回去報告好 消息。」
兩道人影旋即迅速地離開了草原。
※※※
接下來幾天,情況沒有絲毫改變,「風」還是一匹不懂得「投降」的烈馬,莫 語柔還是一個灰頭土臉的馬僮。
離最後期限只剩下一個星期了,莫語柔疲累不堪地跌坐在柵欄前,萬念俱灰地 開口:「李伯,當初『風』到底是怎麼被馴服的?」
「谷主騎馬技術很高,他騎在『風』身上將近半個上午,無論牠怎麼踢怎麼甩 ,谷主就是牢牢地騎在牠身上。這樣反反覆覆試了兩個星期,『風』才認定谷主為 主人。
想起那段精彩的馴馬過程,李伯的嘴角不禁噙著笑意。
「你是說……騎在『風』身上被甩來甩去,還要整整十四天才馴服得了牠?」 莫語柔詫然停語,她這才覺得宇文豐果然是個厲害的傢伙。
「一次也沒掉下來過。」李伯崇拜地作出結語。
「原來這樣子才馴服得了牠!」莫語柔喃喃說道,眼睛忽然閃起一道光芒。
「語柔姑娘!妳不是想如法炮製吧?」李伯看她泛起了一抹微笑,不禁嚇白了 臉,他告訴她這件事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並不是要她莫名其妙地去送死。
「我只剩下一個禮拜了。」她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
「語柔姑娘!」李伯大口喘氣,以為她瘋了。
「李伯你別擔心,我不會現在就行動的。」她甜甜一笑。「現在還不是最後關 頭。」
像個優雅的千金小姐,她粉頸低垂地走出馬房,只留下未雨綢繆的李伯,怔怔 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
「谷主!大事不好了!」
近中午時,竹院響起了青兒的呼叫聲。
「什麼事?」宇文豐從書中抬起頭。
「語柔姑娘……牽出了『風』」青兒緊張的大喊。今天他一如往常的貼在屋頂 監視她,卻發現莫語柔趁著午膳時偷偷將「風」牽了出來。
她和李伯前幾天的對話青兒也聽見了,因此他明白莫語柔想做什麼,所以他才 會沒命似地奔回竹院,想及早阻止這樁慘劇!
「她想做什麼?」宇文豐不解地問道。
「她想用您馴服『風』的方式——馴服『風』。」青兒以為莫語柔不會傻到用 這種方法玩命,因而先前他並沒有向宇文豐報告她和李伯的談話內容。
「小鬼!」他臉色微變,青色的身影旋即已飄出竹院。
「希望還來得及。」青兒邊祈禱邊追過去。
當宇文豐趕到馬廄時,什麼也沒看見,他心中一緊,施展輕功在原野上到處尋 找「風」的蹤影,並開始扯開喉嚨大喊愛馬的名字。
「風!」他提氣大喊。
奔走了一會兒,他在靠近樹林之處隱約看到一匹馬的形影。
「風!」宇文豐幾個縱身,已經趕到樹林,但馬背上卻空無一人。
他立刻翻身上馬,俯身對「風」低語。「帶我去找她。」
「風」邁開腳步,以疾速向樹林深處奔馳而去,直到抵達了小溪邊,牠才停下 來昂首嘶鳴。
宇文豐下馬,仔細地找尋莫語柔,最後在溪流的淺灘處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莫語柔半個身子泡在水邊,臉色慘白,身上有多處擦傷,看起來奄奄一息。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莫語柔,伸手探她的鼻息和脈象。
她還活著!
確定了這個事實後,他才放下懸在半空中的心,拉開始檢查她的手腳,看是否 有骨折的現象。
當他的手摸到左小腿時,懷裡的莫語柔忽地痛呼一聲,佈滿痛楚的星眸亦緩緩 睜開。
「我的腳好痛!」她困難地開口。
「別動,我看看。」他以更輕柔的手勁檢查她的腳踝。果然是扭到了。
「自作自受!沒跌斷妳的頸子算妳運氣好。」看她並無大礙後,宇文豐忍不住 開始教訓她。
「你……」一開口,她全身的骨頭好像都要散掉般,疼痛難當。
「受了傷就閉嘴。」宇文豐冷哼,接著隨手就要解開她的衣服,檢查是否有其 他內傷。
「你……你想幹什麼?」她嚇白了臉,放聲大喊。
「閉嘴!」他怒瞪她一眼,但仍繼續著手邊的工作,在解開外衣的同時,他奚 落道。
「我對乳臭未乾的小鬼——」
他忽地住口,因為手摸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
宇文豐鐵青著臉低下頭,看到她寬大的衣服內穿的竟是姑娘家的貼身褻衣,而 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胸前。
「妳到底幾歲?」陰霾登時佈滿了他的俊臉。「十九歲。」她以細不可問的聲 音回道.
第四章
霧谷的小溪邊,除了偶爾飛過樹林的鳥兒和潺潺的流水聲外,此時可說是安靜 、尷尬到了極點。
宇文豐不言不語,臉上的紅潮一閃而逝,他將莫語柔的外衣重新拉攏,然後將 她一把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