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兩方鬥成了平手。
當她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出馬槽時,一個青色的瘦小影子也立刻消失在馬槽的另 一端。
監視了她一整天的,就是宇文豐的侍童——青兒,他揉了揉僵直的腳,不敢延 誤地立刻往竹院跑去。
※※※
宇文豐依然坐在涼亭看書,他聽到青兒的腳步聲時,即迅速地抬起頭,等待他 的報告。
青兒據實以告。他趴在屋簷上一整天卻一無所獲,就差沒在屋頂上睡著。
「她一整天就站在馬槽前和『風』對看,累了就坐,餓了就吃東西,一步也沒 離開過。」
宇文豐一向冷漠的黑瞳漾出一抹笑意,雖然稍縱即逝,卻讓青兒大開眼界。
「然後呢?」
「一點進展也沒有,『風』根本不讓她靠近。」
宇文豐點點頭,重新將視線轉回書中,青兒遲疑地問道:「還要繼續看著她嗎 ?」
「繼續。」他頭也不抬,恢復以往的淡然。
※※※
接下來的每一天,宇文豐都聽到相似的報告內容:莫語柔和「風」的耐力賽持 續進行著,唯一的進展是——莫語柔已經可以站在距離「風」三步的地方,而不會 引起「風」劇烈的反應。
第十天,「風」開始吃她給的胡蘿蔔,但是還是倔強地不讓莫語柔觸摸牠的身 體。
青兒報告完當天的進度後,退至一旁,靜待宇文豐下一步的指示;雖然覺得整 件事無聊到了極點,他還是聰明地三緘其口,畢竟主子是天,而他對不苟言笑的宇 文豐除了信服外,還融合了些許的懼意。
「她明天可能會替『風』刷毛,我聽見李伯勸過她,但是她仍然很堅持。」青 兒說道,他頗擔心莫語柔的安全,畢竟「風」肯吃她手上的東西,並不表示天下太 平。他怕明天鐵蹄下會多了縷亡魂。
「我知道了。」宇文豐雲淡風清地應了一句。
能幫的他都幫了,就看宇文豐明天怎麼做了,青兒離開前看了主子一眼,宇文 豐仍舊是萬事不縈於懷的恬淡氣度。
看來莫語柔只能自求多福嘍!
※※※
雲淡星稀的夜,馬房前出現了一條人影,他本來已經腳踩進馬房了,忽然聽到 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他立即縮回腳,藏在門邊的陰影內,凝神細聽。
「你為什麼不能試著喜歡我?」
輕柔婉約的女音略帶悲傷,門口躲藏的人冷哼一聲,原來有人將馬房當成了幽 會的地點。
他不屑地想轉身離去,卻又為下一句話停住了腳步。
「拜託明天你賣我一個面子嘛,讓我刷你的毛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保證會很小 心的。」
跟著他聽到了馬的嘶叫聲,他瞇起眼,藉著微弱的月光往裡面看,這才看見一 個瘦小的身子立在馬槽前,而她說話的對象是一匹高大的駿馬。
「我還帶了你最喜歡的東西喔!」
馬房內再次傳出嘶鳴聲,但這次卻充滿了歡愉之情。
因為距離太遠,他實在看不出她給馬吃了什麼東西。
「晚安,『風』,記住喔,明天要讓我刷毛,知道嗎?」
直到她的身影遠去,藏在門邊的人才走進馬房,一靠近那匹駿馬,他就聞到了 淡淡的酒味。
「好傢伙,她連你的愛好都摸清楚了。」
男子輕拍馬頸笑道,隨即牽著牠走出了馬廢,以優雅的姿勢翻身而上,穩穩地 騎在黑馬上頭。他雙腿一夾,身下的神駒如飛箭般疾奔而去,盡情馳騁於曠野之間 。
在月光的映射中,男子有一張俊逸清疫的臉,他就是霧谷的主人——宇文豐。
他將騎馬的時間改在晚上是最近的事,目的是要讓莫語柔有時間和「風」相處 ,既然是打賭,他就要羸得光明正大。
而且每晚的奔馳可以耗去「風」的精力,牠是一匹精力旺盛的種馬,如果不讓 牠有足夠的運動量,只怕整天關在馬槽裡,脾氣會更加暴躁。
答應給她時間馴服「風」是一時好玩,他只是想挫挫這個小丫頭的銳氣,但並 不想讓「風」傷了她。
此時身下的馬越奔越快,他知道是「風」體內的酒精起了作用,他俯下身子, 緊密地貼著和他心意相通的「風」,任由牠帶著他狂奔飛馳,享受這種近乎飛翔的 感覺。
※※※
第二天,莫語柔興致高昂地來到馬房,她滿心以為昨晚已經和「風」達到協議 ,畢竟她讓「風」嚐了美酒的滋味,刷毛這點面子牠應該賣給她吧!
莫語柔挽起衣袖,正要爬進棚欄內時,「風」又開始躁動了,牠威脅地揚起前 蹄,一副準備踩扁她的樣子。
「你不守信用哦!」莫語柔企圖喚起「風」的良心。
馬頭一偏,「風」依舊氣焰高漲地踱蹄。
「看來妳一點進展也沒有。」
一陣低冷的嗓音從她身後傳出,瞬間她已被人扯出了柵欄,被迫望進一雙孤傲 的眼眸裡。
「是你——」她不甘願地打招呼,想掙脫他鐵箍般的手臂,卻發現徒勞無功。
「放手!你和你的馬一樣惡劣!」她怒瞪著宇文豐,忍不住開口教訓他。
「以下犯上是大不敬,『風』比妳懂事多了。」
宇文豐冷笑道,手隨即輕輕一放,莫語柔差點跌倒,她連忙扶住柵欄,以免出 丑。
「你竟然拿我和『風』比較!」莫語柔俏眼一翻,不敢相信他竟然拿畜牲和她 作比較。
「牠至少知道誰是主人,不是嗎?」
他將手伸向「風」,只見牠熱情地舔著宇文豐的手掌,溫馴得像一隻小白兔, 和剛才的暴躁模樣完全相反。
「風」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她的心跌到了谷底;挫敗感讓她垂頭喪氣, 連肩膀也挺不直了。
莫語柔像個戰敗的老母雞,只想離開這個讓她既難過又難堪的馬廄。
「妳上哪裡去?」宇文豐身形晃動,伸手攔住她。
「我輸了。」她完全提不起勁。
「才半個月不到妳就放棄,嘖!小鬼,妳真差勁。」他仍是冷冷地嘲諷著,不 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看到她這副絕望的模樣。
「我認輸,可以了吧!」她死瞪著地面,就是不想看見他得意的表情。
「小鬼,妳在哭嗎?」聽她的聲音悶悶的。
宇文豐遲疑地戳戳她,這只不過是個賭注,真不懂她幹麼這麼認真,還真是個 長不大的小鬼。
「我不是小鬼!我也沒有哭。」莫語柔真是受夠了他!她今年十九歲,已經是 個老姑娘了,真不懂他為什麼開口閉口叫她小鬼。
「既然妳認輸了,以後就不要到馬廄工作。」宇文豐淡淡說道。
只剩下半個月,他不以為莫語柔可以馴服「風」,既然她自願放棄,也省得他 擔心她跌斷自己的脖子。
「你不可以這麼做!」她驚呼,對她來說,每天來馬房幫忙已經是一種習慣, 也是一種樂趣了,現在這大冰塊竟要叫她罷手,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當然可以,我是這裡的谷主,記得嗎?」他皺眉,不喜歡她質疑自己的決 定。
「妳識字嗎?」看她應對靈敏,倒適合當一個書僮。
「我父親是私墊裡的夫子,他曾教我識字。那又如何?」她對宇文豐始終持有 戒心。
「如果妳成為我的書僮,就要改掉伶牙俐齒的壞習慣。」宇文豐靠著棚欄悠閒 道。
「我、不、要!」她理直氣壯地拒絕。
她是寄人籬下沒錯,但當馬僮是她心甘情願的,她寧願做苦力也不要服侍這個 陰晴不定的怪人。
「妳沒得選擇。妳輸了,不是嗎?」他咧嘴邪佞嘲笑道。
「期限是一個月,現在連一半都還沒過。」去他的!只會落井下石的小人。
「我會等著妳來磨墨。」他揚眉,篤定道。
「你會看到我騎上『風』的英姿。」她昂首,驕傲地說道,並回頭向「風」走 去。
才一接近柵欄她就後悔自己的嘴快,「風」仍是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就像她背 後那兩道冷凝的目光一樣擾人。
為了不丟臉,莫語柔硬著頭皮再次低頭走進柵欄。
「風」開始踱腳,似乎準備要給她一點教訓。
莫語柔拿起刷子,忽然發現牠安靜無比,莫非牠終於接受了自己?她的喜悅在 看到一雙純男性的手掌後消失無蹤,「風」正安安靜靜地享受著宇文豐的撫摸。
他的眼神第一次浮現出溫柔的神采,嘴角亦輕輕地揚起,這一刻的宇文豐毫無 冷漠的氣息,俊秀的臉被笑容襯得更好看了。
「看什麼?還不刷馬?」語氣又恢復了先前的冷漠。
這個男人真是有夠惡劣!自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是個美人,雖然還未到傾國 傾城的程度,但是看過她的人都不會吝於給予一個微笑。絕不像宇文豐;他對「風 」都可以表現得如此溫柔,對她卻好像對待個小鬼似的,不但態度冷淡而且殘酷至 極。最氣人的是,她不是輸給另一個女人,而是一匹馬;一匹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