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燁倒出一些藥膏在手心,將她的手臂拉過來開始揉搓,讓藥性深入皮膚之中。曲凌月垂著頭動也不敢動,就怕說出任何一句話都會打壞他們之間和平的氣氛。
雙掌摩擦產生的熱,還有楚燁過於靠近的身子都讓她感覺到熱,曲凌月覺得自己一張臉燙得嚇人,根本就不敢抬起頭,只能將頭愈垂愈低,就怕楚燁看到她奇怪的樣子。
「你怎麼了?」她一張臉都快垂到膝蓋了,五年不見,他有變得這麼多嗎?
「我的手好很多了,謝謝你,我要回去了。」她低著頭道謝。
「你到底搞什麼鬼?」楚燁不悅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下巴逼迫曲凌月抬起頭來。「你……」
楚燁正想要嘲諷她的陰陽怪氣,卻被她抬起的臉分去了心神。前幾次他根本沒有認真地看曲凌月,現在她一張秀麗年輕的臉龐驟然呈現在眼前,他才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兩道彎彎的眉均勻地貼在光滑的額頭上,一雙澄澈的眼閃著無措的驚慌,五年前老是動不動就緊抿著的嘴唇也變了,變得像鮮花一樣柔嫩,還漾著誘人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他可以隨意嘲弄的小丫頭,她已經成為一個美麗,甚至是誘人的女人了!
楚燁像是被燙到似地鬆開手,對於自己一瞬間產生的慾念感到厭惡,他一定是太久沒有回來,所以才會覺得一切都走樣了。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別忘了明天我要所有的解釋。」楚燁站起身,背對著她下達逐客令。
「我知道了。」曲凌月站起身子,楚燁剛才嫌惡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一點都不高興見到她。
她靜默地起身,悄悄地離開了楚燁的房間。
不該再癡心妄想了。這五年來的思慕,是該醒了!
第五章
金黃色的光芒吻上大地,又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曲凌月一夜無眠,望著窗外由漆黑轉為天明,再過一兩個小時方傑生就會到來,亦是她再一次面對楚燁的時候。
她端坐在沙發上陷入沉思之中,思緒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五年前,第一次進入這一座賭城的情景……
「是你自己要看這些的,到時候不要怕得軟腳啊!」在走進大樓的同時,楚燁似笑非笑地提醒她。
「我才不會害怕,不過是讓人墮落的賭場。」她挺起細小的肩,嘴硬道。
十六歲的曲凌月,從來沒有想過世界上還存有這種地方,楚燁將她當作是初次到訪的客人一樣招待,從大樓的底層介紹到上層,讓她看清楚大樓裡的每一場賭局,她更驚訝地發現,這裡樓層的分別在於賭注的大小,愈往高樓層,賭注就愈嚇人,當她逛到第十一層,發現他們不再以賭金計算時,她有些害怕地緊抓著楚燁的袖子。那一張張心醉神迷的臉孔,每一張臉都讓她覺得陌生害怕。
「他們的賭注是什麼?」曲凌月有些害怕地問道,在賭桌上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是嚴肅的,不同的是他們桌上擺的不是賭金,桌面一片空蕩蕩的。
「在賭命。」楚燁似笑非笑地撇撇嘴,解釋道:「當金錢已經無法讓他們的貪婪得到滿足的時候,人的性命就是另一種刺激的賭注。」
「這……這太噁心了。」她的臉色變得極為慘白,當她聽到贏的人可以取對方的生命之時,整個身子已經搖搖欲墜。
「你覺得噁心嗎?」楚燁彎下身,在她耳邊不懷好意地開口道:「你看那邊那個人,他有一輩子用不完的錢財,數不盡的資產,但是這讓他得到滿足了嗎?沒有。當金錢已經無法讓他得到任何快樂,他就迷戀上這個遊戲。這裡每一個人都是心甘情願的,小東西。」
「我真的不舒服。」她慘白著一張臉,緊握著他的小手不住打顫。
楚燁看了她半晌,出乎意料地將她一把抱起,淡淡道:「既然不能承受這些,就不要盡說些挑釁我的話。」
他的確是故意帶她來看這些,讓她明白她所謂的正義是多麼的可笑,明知道她還太小、太嫩,卻逼著她去承受這些,要她親眼目睹這醜陋的一切,強迫她明白這世間的一切並不是如她所知的如此單純。
如他所願,曲凌月的確被眼前的一切嚇壞了,緊緊地縮在自己懷中,顫抖得像是風中落葉,楚燁緊抿的嘴角不自覺地放鬆,將曲凌月摟在懷中,走進電梯通往最頂樓。
電梯門打開,楚燁穿過長長的走廊,將她帶到一間溫暖的房間裡。「你休息一下吧!」他伸手撥了一通電話,在準備掛掉的時候沉吟了一會兒,最後才開口道:「叫廚房準備一分三明治,還有一杯牛奶。」
「楚燁。」她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過了許久後才坐起身子,欲一言又止地喚著他的名字。
他優雅地點起一根菸,一雙黑眸透過薄薄的一層煙霧望著她。
「你說,我的親生父母會是在哪一層樓賭博的人?」她哀傷的小臉看起來像是被人丟棄的小狗,以一種沒有情緒的語調問著。
「可能是五樓,賭光了錢就決定將我扔掉,還是他們像你說的,在得到了很多錢以後才決定把我丟掉的,還是……」她慢吞吞地開口,小臉上失去了以往的光彩。「還是他們其實是互相憎恨對方,所以跑到十一樓……到十一樓玩那一場賭命的遊戲?你一直在這個地方,一定知道的,你何不乾脆告訴我實話,讓我早一點死心好了。」
或許楚燁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來到這裡的人都是心甘情願的,想要在這一座賭城得到虛幻的夢想,而她只是一直在為自己、為她的父母找一個讓她不會這麼難過的借口,將所有的罪過推到賭城上,說服自己他們是不得已才丟下她的,那麼這樣她所受到的傷害就不會那麼深了。
「這裡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我根本不會注意這種事。」他神色冷淡的回答,毫不在意地吞雲吐霧。
「你真的……真的很討厭我對不對?」楚燁臉上那一抹形於色的輕蔑是再明顯不過的,不然他不會想到以這種殘忍的方法傷害地。曲凌月伸手擦了擦滴落的淚水,垂下頭默默垂淚。
楚燁一句話也不說,一張迥深莫測的俊容上面無表情,只是望著她。
沉默蔓延的同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是一名穿著白色制服的男子,他推進了一輛餐車,恭敬地將餐車上的食物擺在兩人面前,最後又恭敬地退下。
「吃吧!」楚燁將三明治和牛奶推到她的面前,自己則是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啜飲著。
曲凌月為了掩飾自己的狼狽,端起熱牛奶一口接著一口喝,熱熱的牛奶溫暖了她的腸胃,卻引發了曲凌月所有的傷悲;她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莫名其妙地要被困在這裡一個月,想起明明楚燁是一個嘴壞心眼也壞的惡天使,每次對仗下來自己卻總是輸得七零八落的。
這一連串的打擊頓時讓她信心全無,斗大的淚珠不停地從臉頰上滑落,她伸手去抹卻愈來愈糟糕,有的淚珠甚至還掉到杯子裡面,可說是狼狽到了極點。
「你到底是要哭,還是要喝牛奶?」楚燁撐起下巴望著她狼狽的模樣,照她掉眼淚的速度來看,那一杯牛奶再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杯帶有鹼味的牛奶。
「你管我,我就是喜歡這樣喝。」她淚流得更凶了。
「隨你。」他嘴角仍是那抹嘲弄的笑,不過看她又能吃東西,又能回嘴了,楚燁的心情莫名其妙地跟著輕鬆起來了。
等曲凌月喝完那一杯牛奶,她也哭得差不多了,她放下馬克杯,抬起頭有些遲疑地問道:「這裡是最頂樓,是賭博的地方還是你住的地方?」
「你都猜對了!」楚燁雙手交握,淡淡回答。
「那……那這一層樓還能賭什麼?」曲凌月瞪大了眼睛,除了人命以外,還能再賭下去嗎?
「賭『火焰紳士』這個人。」楚燁站了起來,從衣櫃取出一件西裝外套將它穿上,再繫上一條領巾,整個人看起來俊美尊貴,隱隱有一股邪佞之氣。
「飢渴的心靈,是永遠無法治癒的。」楚燁走到曲凌月的面前,黑色的眼瞳像是會催眠人心似的,動也不動地望著她緩聲道。「會拿自己性命作賭注的,是那種對生命已經失去熱情的人。但是還有一種人,他的心靈是貪婪的、是永遠無法感到滿足的,生與死並不能帶給他任何的快樂,他永遠只想要更多,不只是金錢,還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什麼是『火焰紳士』?」楚燁的話像是具有魔力的咒語,讓她只能呆呆地望著他。
「『火焰紳士』是這一棟賭城的代表,他是裡面賭技最好的一個,任何一個上了頂樓的人都可以選擇和『火焰紳士』比賭技,要是能贏,那無止境的權力和金錢都將源源不斷地湧入,而這些就是他們所要的,比任何金錢、任何生命更加甜美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