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用血染紅隱城嗎?」那樣乾淨和樂的城街,她萬萬想不到竟有淪為廝殺戰場的一天。
「不得不如此,你要我們守城,我們便決定以這個方法守。」他和韋莊心意相通,都想以激烈的手段來結束所有會擾隱城的風風雨雨,所有的人都來了也好,正好可以一次解決。
「唐人會來多少?」
「織羅和韓渥已經先出城去埋伏剿滅,韓渥有把握能讓進城的唐人只剩三成,剩下的人,由四大堂弟子對付便綽綽有餘,而大師兄也已動員了民兵候戰,那些唐人進來後便再出不去了。」飛離不保留地把計畫全說出來,但故意不提她想問的人數。
「你還沒告訴我唐人將損多少。」秋水執著地道,只想知道將有多少唐人因她而死。
「別問好嗎?」她聽了一定又會愁傷半天,把罪都兜到自己身上來怪自己。
「人數一定很多是不是?」秋水聽他獨漏這點,想也知道來者眾多,她微微打顫地道:「戰事因我而起,殺人只怕會折壽了。」
「不是折壽,我們就是要保隱城、要讓你延壽才這麼做。」飛離反駁道。想剝奪他們生命的人不是她,是他們不重視他人的生命才會有此報應。
「即使折壽的人不是我,一樣都會有死傷。」秋水低聲地道。
「對唐人不能太心軟,否則就是對我們隱城的漢人殘忍,你要對百姓往後設想。」
飛離在她哀悼唐人之時,要她不要忘記那些無辜的城民。
「這戰事避不過了,是嗎?」唐人的世界已是哀鴻遍野,現在也要延至他們隱城了。
「我說過織羅他們已行動了。」飛離強硬地道。「既已是過河卒子無法改變之境,你們就做吧,我不再問。」秋水合上眼靜靠著他。
「你氣我們的作法?」她沒有繼續反對他們殘忍的手法並不尋常,他不禁直覺地問。
「不,我只氣我自己,是我自己放出流言才會招惹來那些唐人。」秋水半轉過身對他道。
「流言是你放的?」飛離詫異無比地問她。
「間接,如果我不為盧亢占卜,我的事也不會流出隱城。」秋水半承認地道,那些流言要口耳相傳也得有出處吧。
「盧亢已死。」飛離持著相反的請點,死人能傳什麼話?
「但盧亢來隱城時還另帶了一個人。」秋水輕輕點醒他的記憶,死人雖不會傳,那麼另一個活著的人就很難保證了。
「是左元承散佈的?」飛離憤怒的語聲從牙縫間迸裂出來。
「該是他沒錯。我不曾在外人面前解卦,因此,知道我會占卦這事的人除了盧亢便是他。」她想過了,卑劣的事,正直的盧亢做不來,可是那個被利衝破頭的左元承卻做得出。
「左元承為何要害你?」難道是因為韋莊打了他一掌,他便因此挾怨報復?
「因為我不救盧亢反要盧亢辭官,壞了左元承的錦繡前程,左元承曾說要讓我後悔。
其實唐人要找的活神算找錯人了,活神算不是我應該是左元承才對,如今真如他所說的,我真的很後悔。「秋水悔不當初地道。
「你後悔不幫盧亢?」飛離沉聲地問。
「不,我後悔我會占卜這事,若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知,左元承又怎會來隱城?」
她想用她的才能助人,卻也因她的才能禍了隱城。
「你當初讓我殺了左元承,事情不就不會發展成這樣了嗎?」飛離埋怨她,就是她的婦人之仁才讓左元承在外頭興風作浪。
「我怎算得出左元承的心思?他要如此報復我,我根本沒料到。」秋水懊悔莫及,不懂左元承的心為何這麼險惡。
「他最好不要進城。」左元承進城的話,他會讓左元承後悔有那雙腳踏進來。
「你說韋莊動員了民兵,你不去幫他?」民兵都是他和韋莊掌理的,他怎麼留韋莊一人而跑來芙蓉閣陪她?
「師兄要我來陪著你,他說他一個人就行。」韋莊擔心她的身體特派他來,所以大家都忙得昏天暗地,就只有他最閒。
「代我謝謝韋莊,我有好一陣日子沒見到你了。」秋水的唇輕觸他的下顎。
「我日日都來、夜夜都守在門外,只是你總錯過我,一直在沉睡。」飛離更正地道,抱穩她讓她坐在他的身上。
「你一直都沒睡?」秋水的手指撫過他眼角,觸及他眼瞼下略有淡青的痕跡。
「我睡不睡沒關係,而你卻愈睡愈糟。」看她因病消瘦枯萎的容顏,不但高大夫開的藥無效,他似乎再怎麼守著她也沒用。
「你怕嗎?」秋水慢慢地抬起眼眸看他。
「怕什麼?」飛離拂開她頰邊的發。
「你不睡,是怕我一聲不響就丟下你走了?」她推測地問,知解的眼中有著憐惜。
「你會嗎?」飛離把她的話扔給她回答。
「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秋水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日子愈近,身子裡的寒氣便像開閘般地奔竄,像透骨針般地刺著她的身軀,無論是醒著或是睡時都不放過她,不僅耗盡她所有的體力,也折磨著她的身心,她再堅強也快熬不下去了。
「你最好撐過六月初六,你若死,不止我一人會去追你,其它的三位堂主可是會殉主跟著去。」飛離攏著她的發淡不經心地道,笑意浮現在臉上。
「胡鬧,誰准他們這麼做?」秋水怔愕地問。誰說要他們來殉主的?
「這是祖宗對歷任堂主訂的規矩,我們任堂主之位時都知道,城破主死,堂主也得殉命負責。」飛離理所當然地說,看她因忿怒而臉龐漸漸生出微紅,不再那麼死白。
「你們四個,個個都是騾子,何必死守著那個幾百年前無理的規矩?」秋水拍著他的額罵道。祖宗說的話他們就遵行,死人的規矩他們活人還拿自己的生命篤信,怎麼沒一個人會為自己想?
「我們是忠臣嘛。」飛離嬉笑地吻了吻她生氣而嘟高的唇瓣。
「愚忠。」秋水氣不過地瞪著他,她是個城主不是一國之君,而這些堂主卻都想當盡忠的臣子,殉她這個城主算是什麼忠誠的行為? 「所以就別想私自撇下我們,你想看韋莊抹脖子嗎?楚雀可會活不下去的。」
飛離再接再厲地對她說,抬出楚雀嚇她,想看她的心腸夠不夠硬。
「你在威脅我。」秋水揪著眉心道。
「偶爾為之,因為你先前就有想棄我而去的念頭。」飛離有些生氣地對她道。
他沒忘記她曾拿城主的身份要他出城去保護百姓,想自己留在隱城裡將他甩下,不拿這個來威脅她,萬一她哪天又不守諾反悔,那他怎麼辦?
「飛離,這病不是我自個兒要找來,是命中注定的,上次要你走是因為你還有我以外該守護的人,我不能太自私。」她看出飛離還在記上次的仇,所以殷殷解釋著,盼他能瞭解她要他活下去的苦心。
「你不自私,可是我自私。除了你以外我誰都不管,命由人,沒有什麼是注定的,有我在你就不許聽天命。」飛離軟硬不吃,她用城主的身份壓他也好,用情人的身份求他也罷,他說不離開她就是不離開。
「你搏唐人不夠,還搏起天來了。」他的固執無可救藥,秋水忍不住歎氣。
「我們會戰勝唐人,所以你也要戰勝這病,別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飛離將她的歎息吻進唇裡,戀戀不捨地對她道。
「我會努力。」對這種根本無把握的身子,她能答應的只有這麼多。
「累了?還是你又想睡?」飛離覺得她說話的聲音有些疲弱。
「我是累了!而你也是。你多日沒睡,不要逞能糟蹋自己的身子,休息一會兒,陪著我睡好嗎?」她軟軟地央求著。
「我們還未成親,這事讓師兄知道了可不得了。」飛離展露笑顏,未成親前就同睡一床,古板的韋莊可能會氣炸。
「你就說你是被迫,韋莊不敢罵我的。」秋水先給了他借口,堅持要讓他休息。
「他是不敢,織羅稱他是隱城裡的忠犬。」飛離笑道,摟著她一起躺在床上,讓她枕著他的手臂,拉起鴦鴛錦被蓋住他們倆。
「飛離,今生遇見了我,你懊悔嗎?」聽著他均勻起伏的呼吸聲,秋水忽然這麼問。
「懊悔?傻瓜,我是為你而生的。」能與牽動他情絲的女人同裘共枕做一對情人,是他終生所期盼的,今生沒遇見她,他才會懊悔。
「江南的芙蓉盛開了嗎?我們趕得上花季嗎?」秋水伸長了手環抱著他的胸膛問。
「趕得上的。」飛離在她耳邊喃喃地道,給她保證。
「我想看。雖然已在夢中想過千百回,但我還是想親眼去看滿湖盛開的芙蓉。」秋水覺得夢想已變得離她更遠,她怕自己等不到那天,不但會誤了花季也會誤了他一生。
聞言,飛離驀地收緊了臂膀。
「無論去哪裡,我們都一道,你不能捨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