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確定她是真是幻的大掌,才朝她伸出,立即遭她緊緊握住,熟悉的溫暖,自彼此密合的掌心間傳渡了過來,讓原本不信她會出現在這的聖棋,真實地感覺到她的存在。
「你不是說過不會再回神界?」不需多想也知她會出現在此的目的,聖棋在陷入沉溺的迷沼前,先是挪開了目光,再將遭她握住的掌心收回。
「我掉了東西。」偷溜回神界的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閃躲巡守的天將,並強行打倒守在牢山外頭的牢頭後才闖得進來,天曉得她若是沒吞了那顆舍利,只怕她還沒踏上牢山,早就被那些瞧不起她的牢頭給一腳踢回人間了。
他怔了怔,強迫自己別過頭去,「掉了就算了,快回人間。」
王琳執著地搖首,「不行,我一定要把它拿回來。」藏冬的警告她聽是聽過了,但,就算會與他一塊受罰,就算會被剔除神格,若不能帶他回人間,她也要留下來與他作伴。
沉默纏繞在他們之間,寂靜中,她想掩飾的氣息,聽來很急促的氣息聲是那麼明顯,握住牢攔的小手,微微抖顫。聖棋回過身低首看向她,像要將她深深烙印在心頭般地,仔細看著她此刻的模樣。
她那看似正強忍著什麼的模樣,堅持的目光,一如他記憶中的模樣,說也奇怪,不過是與她分別了一兩日而已,以往,也曾與她分別更久,可他卻覺得,他已好久好久……沒再見到這張讓他在黑暗中思念的容顏。
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輕歎,自他的唇邊逸出,他不語地拉近她,取來她的一絡發,將它放在掌心上,以指尖感受著這個暗戀了他幾千年,有心事也不肯挑明說、即使再愛也不肯說出口的女人,她那細細密密的情絲。
他還記得,在那日下著雨的黃昏,他倆在小屋裡,他也曾如此輕撫過她宛如雨絲般細滑的發,之後回到神界,每當多霧多雨的牢山下起了小雨,坐在牢內的他,總會側耳細心地聆聽著雨聲綿綿,感覺那些落在大地上的雨絲,就如她柔軟的發,深深地,繫在他的心頭深處。
玉琳緊握著掌心,「天帝為何不抓我,卻獨獨罰你一個?」
「內情很複雜,你不需知道。」不想讓她知情後又想太多,他僅淡淡帶過。
那雙明明就很關心她,可是又情願不讓她知情的眼眸,在偏暗的牢中,閃爍不定,她看了,自責地垂下了臉龐。
「藏冬說你又替我背黑鍋。」又是這樣,每回他就只會把責任往自個兒的肩上挑,事事都先替她著想,有風有雨,就逕自擋在前頭,也不願意讓她來分擔。
他一怔,沒料到她早已知情,半晌,他拍拍她的頭,釋出一抹苦笑。
「習慣,真是件很糟糕的事,對不對?」
玉琳負氣的撇開他的手,「我又沒要你為我這麼做,你幹啥老是那麼自以為是?」要蹲就一塊蹲嘛,況且禍是她闖的,他何必替她找那麼多借口?
「快走吧,若是被八神將見著了,你會吃不完兜著走。」不想和她鬥嘴的聖棋,不改初衷地推著她死賴在門前不走的身子。
「我去天帝面前替你解釋清楚!」趕在眼眶中的淚水匯聚之前,玉琳用力轉過身。
迅速自牢欄中探出的大掌緊環住她的纖腰,她回過頭,難忍地看著他臉上那副為她擔憂的神情。
「不要。」聖棋慢條斯理地轉過她的身子,一手輕撫著她的面頰。
喉際硬咽得疼痛的玉琳,無法答應地直朝他搖首。
「你就聽我一回吧。」他歎了口氣,彎下身子以額抵著她的額。
緊閉著雙眼的她,使勁地向他搖首,搖甩間,那些私逃而出的淚滴,背叛了她滴落在地面上。
「叫你背的規矩又全忘光了嗎?」深知她的固執,聖棋只好板起臉,神色峻厲地瞪向她,「第三條規矩是什麼?」
她鼻酸地低吐,「要乖乖聽你的話……」
「知道就快回人間去。」他兩手扳過她的肩,不斷推促著她,「你先去藏冬或鬱壘那避避風頭,八神將不敢與他們作對的。」
「可是……」不願走的玉琳,兩腳就是踏不出去。
將她臉上依依難離的模樣全都看進眼底後,聖棋深吸了口氣,一把拉回她,隔著牢欄緊摟住她的身子,想借彼此熟悉的擁抱,化開那股埋藏在心中必須割捨的心痛,他深深吸嗅著她的髮香,側過臉吻上她的唇,可他口中所嘗到的,都是離別的味道。
生在神界,一直以來,他們就是無心無慾地過著日子,不必去思索些什麼,也不必去想像些什麼,因為生命是如此的一成不變,哪怕日昇月移,哪怕山河面貌已改,人間容顏已變,那些都不會改變或影響他們永恆的生命半分。
但在去了人間一道後,他彷彿自一池不會流動的池水裡上了岸,登上了花花大千的世界,喜怒哀樂是人間的生活佐味,七情六慾是可口且令人回味的佳餚,原本枯燥平凡的生命轉眼間、變得精彩有趣,他無法想像,再強迫她回神界後,她又將過著何等消沉不變的日子。與其再看她彎著身子低著頭,不快樂的一日過一日,倒不如就放她這只該回到大海裡的魚兒,自在地在人間優遊。
「你回人間吧。」他難捨地掬起她的臉龐,在她額上灑下一串細吻。「你有了七情六慾,神界不再適合你了。」
玉琳緊捉著他的手不肯放,「你不跟我走?」
「我不能。」
「我不要一個人回去……」她傷心地搖首,害怕失去他的拉緊了他的衣袖。
他終於向她吐實,「我這一走,你會被逼著打回原形的。」
「我不要人身了,我把舍利還給那只魔!」無計可施的玉琳,無聲落下的淚水鋪遍了小臉,衝動地想施法取出腹中的舍利。
「我不是告訴過你要把性子改一改嗎?」他沒好氣地拉住她.「你怎麼還是半點長進也沒有?」
濃濃的離意泛在她的心頭間,一想到,她這一走,即將是天涯海角、天上人間的永隔,滿面是淚的她益發忍抑不住,當他那雙想推開她的掌心再次朝她伸來時,她猛然伸出雙臂,隔著牢欄用力抱緊他,驚天動地的哭聲,也同時爆發開來。
「玉琳……」深怕她的哭聲會引來巡守的天將,聖棋趕忙將她的臉龐壓進懷裡免得傳出去,並不時緊張地張望著四下。
哭得亂七八糟的玉琳,沒有止歇的哭聲全都閃埋在他的胸前,哭著哭著,她先是哭到哽咽,但哽咽到後來,再變成哭到打嗝,聖棋低首瞧著就連哭也沒有什麼形象的她,心疼地看她的眼睛、鼻子全都因此而紅成一片後,他不捨地拍撫著她,並用自己的衣袖給她當帕巾拭臉。
「別哭了。」他都還在這呢,她就已哭成這樣,往後他要是不在她的身邊,她該怎麼辦?
玉琳抽噎地吸著鼻子,看著他溫柔的眼眸半晌,她忽地用力以袖拭去頰上的淚,一言不發地兩手握住牢欄,使出了全副的蠻力想把這座天牢破壞掉好將他給救出來。
都說過她的獸性比理性多了……
他不想讓她白費力氣,「玉琳、,我試過了。」這法子若真管用,他早就出去了。
拉也拉不開,弄也弄不壞,受挫的玉琳不肯死心,盯著下方那具將他給鎖在裡頭的仙鎖,舉腳踹了踹,發現它沒啥動靜後,她拔下簪子在鎖孔裡挖挖撬撬。
「沒有仙鑰,你永遠也打不開的。」當她氣呼呼地想以神法變出一堆破壞用的工具前,太過瞭解她的聖棋輕聲阻止她。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金黃亮澄的仙鑰,在他的話落之後,靜靜地躺在某只突然伸出來的掌心裡。
「找這個嗎?」
「對,就是這把……」忙碌的玉琳瞧了它一眼,點頭應了來者一聲後,摹然瞪大了眼,「咦?」
放著門神差事不幹偷溜回神界的神荼,擺著一副苦瓜臉,輕輕將杵蹲在牢門前的玉琳給推開,拿起手中他在千年前偷來救鬱壘的仙鑰,準備再幹一次劫囚這回事。
「門神?」愕然許久才回神的玉琳,不太確定地看著這名沒見過幾次面的同僚。
「對……」他的歎息有點類似悲鳴。「不過恐怕就快幹不成了。」希望這回被逮到了後,他的下場可不要又是罰他去掃星宿山才好。
「你要放我出去?」聖棋怔看著他拿了那柄不知他打哪弄來的仙鑰,逕自開了牢門。
他揮揮手,「快走就是了。」
「可是……」正欲踏出牢門的聖棋,納悶地看著他的動作,「你在做什麼?」
「暫時替你蹲。」熟練地走進牢內後,神荼很認命地將他推出牢外。
「咱們非親非故,為何你要幫我?」不明不白受了這等人情的聖棋,總覺得此舉不妥。
「因為鬱壘指名要你上他家小住,你呢,藏冬請你上他那做客。」放棄自艾自憐的神荼,緩緩抖出人間那兩名同僚的計劃。「你們就上他們那躲一陣吧,那兩個目中無神的功臣,要保兩隻獸,不會太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