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誰許你動他的?」擋下了所有銀針,並反手將它們全都送回去的申屠令,氣跳跳地回吼過去。
燕吹笛的咒罵聲馬上蓋過他的,「我又沒叫你插手,誰要你雞婆!」
對他已經忍讓到不能再忍的極限後,申屠令也變了臉,氣憤地指著他的鼻尖。
他一下又一下地頂著燕吹笛的鼻,「不知感恩的臭小子,要不是你是我的……」
「是你的什麼?」不客氣張口一咬的燕吹笛,差點把他的手指頭給咬去。
「呃……這個嘛……」啞口無言的申屠令,頓時心虛得像只耗子,遲遲答不出個完整的字句。
「說啊!」當下換成了興師問罪的燕吹笛,大刺刺地一掌又一掌地推著他的口,要他把他始終沒承認的事給出口來。
「我……」支支吾吾了好一陣,才想開口的申屠令,突地往旁一望,訝異地張大了嘴,「啊。」
燕吹笛忙轉首看去,就見已將鬼門關上的七曜,不知何時已返回原地,並趁亂以兩掌把站在高處的皇甫遲給轟下地。
「師父!」甚是擔心皇甫遲安危的軒轅岳心中一緊,不計前嫌地忙想前去搭救師尊。
燕吹笛只是與有默契的申屠令互視一眼,而後他倆動作一致地按住躁動的軒幢岳,一左一右地拖走想要去帶忙的軒轅岳。
「乖乖,吞了舍利就是不一樣……」在將軒轅岳拖到一旁躲好後,燕吹笛邊瞧著勇猛無敵的七曜,邊噴噴有聲地讚歎。
軒轅岳愕然地張大了歎,「他服食了佛心舍利?」
燕吹笛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不然你以為他打哪來的能耐?」截至目前為止,人間能讓他在胸口留下五指印的,除了皇甫老頭外,就只有那個七曜。
「嘖嘖,這下子準會沒完沒了……」看著他們一下子鬥法,一下子比武藝。身為旁觀者的申屠令也開始搖頭,不知道那兩個要纏鬥到何時才能休止。
就在申屠令話一說出口後,向晚的雲霞間,忽地落下了一記響雷,當下震得在場所有人不得不止住動作,先行護住遭震得大亂失序的心脈。
手執法杖的晴空,高站在宮簷翹角之上,厲聲朝下一喝。
「住手!」
霎時,城內城外所有眾生,不分人鬼妖魔,全都不由自主地向晴空齊聲跪下。
「這是怎麼回事?」兩腿似灌了鉛的軒轅岳,驚訝看著自己不聽使喚下跪的雙腳。
「要命,居然連那傢伙也來了……」光聽聲音就知道對頭冤家也趕來湊熱鬧了,申屠令忙不迭地撥起快生根的雙腳,轉身就跑。
「你別跑……」被迫跪在原地來不及捉住他的燕吹笛,只能看著他再次溜之大吉。
站在簷上的晴空,一如盤橫天際的偉山,那莊嚴肅穆得令人不敢逼視的面容,此時在盛霞的映照下,有如佛面。
他清澈的聲韻,響徹天際,「在我腳下,無論何者,都不許妄動干戈。」
「是啊,還有誰能亂動呀……」生平第一次被罰跪的燕吹笛,翻著白眼,心不甘情不願地瞪向那個好不威風,卻又沒人敢去挑釁,也沒人拿他有法子的假和尚。
在場動彈不得的,不只是燕吹笛與軒轅岳,就連原本激戰難分的皇甫遲與七曜,也被迫單膝跪地,不管他們再怎麼努力,就是無法站直身子,甚至連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兩造都在此住手。」鎮下全場後,晴空話中有話地交代,「誰虧欠了誰,誰該給個交代,那麼給個交代便是,此事就到此為止。」
給個交代?
害暗響死去,挑起陰陽爭端的這個仇、這個交代,該由誰來給?
此時因晴空之話,眼眸不安定蠢動的,不只是七曜,還有皇甫遲,而遠在一旁的軒轅岳,也不由自主地轉想起這個問題,在想了許久後,一個不願承認的人名,突地躍至他的心頭千夜。
在人人都在拚命思索這一點時,頗為惋惜的聲調,自燕吹笛的身後傳來。
「真是。沒想到來晚了……」特地跑來瞧瞧的藏冬。看了看遠處的晴空後,再納悶地瞧著跪在地上的燕吹笛,「燕家小子,好端端的。你跪在那做哈?」幹嘛,拜佛呀?
燕吹笛一手指著自己酸麻的兩腿,「老鬼,你可不可以想個辦法?」
「行。」大方的藏冬只是走到他的身旁將他一拉,便將怎麼也站不起來的燕吹笛輕鬆拉起。
終於恢復自由的燕吹笛,在站起來後順道請藏冬也拉了定在地上的軒轅岳一把,而後,止不住的冷顫像股銳刺般地刺上他的背脊。
藏冬推了推他,「喂,你抖什麼?」
「也不知怎麼搞的,那傢伙就是讓我全身寒毛直豎……」止不住寒意的燕吹笛,白著一張臉,邊瞧著遠處的晴空邊不停的撫搓著兩臂。
「啊。我忘了他是你的天敵。」恍然想起的藏冬,後知後覺以一掌拍向自己的額際。
燕吹笛馬上激動地揪著他的衣領。「那傢伙是佛界的?」
「他是仙佛轉世,算是個活菩薩。」
「活的菩薩?」燕吹笛的臉色直接化為慘白。
「喔……」藏冬搔搔發,「差不多就是那樣。」在場眾生中,道行最高的,除了他這個神外,就屬那個晴空最是無敵了。
怪不得甲屠令要開溜!
總算知道申屠令幹啥遇見晴空,就像遇了貓的耗子,燕吹笛重重地抖了抖身子,面後也受不了地轉過身。
「我先走了。」避難為上。
「大師兄?」還想與他多說幾句話的軒轅岳,才開口想叫住他,卻被藏冬給拉了回來。 ,「你蚊就甭理那小子了。」藏冬邊拉著他邊走,「哪,去叫你家師父收手吧,不然晴空若是改變心意,你家師父的下場就有得瞧了。」
「晴空?」還不知道站在簷上那一號人物是誰的軒轅岳,不解地皺緊了眉。
藏冬將手一指。「就那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活菩薩呀。」唉,明明本事挺大的,可偏愛待在磨房裡制豆腐,嘖。真搞不懂佛界怎會派這一款的來。
環顧四下許久,晴空將手中的法杖一揚,解除施加在下頭眾生上的束縛,目不轉睛地瞧著仍蠢蠢欲動的皇甫遲與七曜。
「七曜?」一名好不容易才恢復自由的鬼差,來到七曜的身旁輕聲詢問。
雖是不甘。也明白在這與這名來路不明的和尚耗下去,只怕最終的結果會是挫敗的七曜,思索了一會,用力地轉過身。
「撤!」
想追上的皇甫遲,在晴空又投以凌厲的眼神制住他後,不得不捺下想追去的步子,惱憤地轉身走向官階。
「師父……」在他走來時,軒轅岳急忙地迎上。「師父,為何你要對師兄……」
「不許叫那個叛徒師兄!」眼中怒火交織的皇甫遲暴喝一聲,「他是鬼子!」
一直遭隱瞞的事實,此時,像是七月寒冰,兜頭向他澆下。
皇甫遲憤咬著牙。「他是人與魔物所生之子,留著他,遲早會成為人間大患!」
腦中一片空白的軒轅岳,在皇甫遲揚袍離去時,怔望著他決絕的背影,這才明白,當年為何皇甫遲要將燕吹笛逐出師門,為何燕吹笛的法力。會比任何人來得高強。
他茫然地撫著額,「怎麼會……」
* * *
安陽宮內,千夜安生在殿中繪了陣法的陣式裡,在軒轅岳拖著蹣跚的腳步前來時,已在陣中休息了數日的她緩緩睜開了眼。
夜深的殿內很安靜,因此,踩在地上的步子聽來都聲聲地悶響在殿中,一言不發的軒轅岳,面色如土,看上去,仿若死過了數回。
頹坐在千夜面前的軒轅岳,怔看著地上他所給的陣式。
什麼是非曲直,正義公理,自那日一戰後,都在他的心中模糊了。以往,謹遵師訓的他,是多麼地恪盡職守。為人間、為百姓做盡了他該盡的職責,在他心中的天秤,也一直穩固不搖,可在乍見皇甫遲大殺無辜眾鬼,再回想起當年為千夜而殺的鬼子暗響後,他再也分不清他嚴守的界限在哪?在他腦中,始終烙著嘲風問過他的話,他的所作所為,是否真是人間所需的一切?
一直以來,皇甫遲就是他敬仰且深信不移的師尊,而燕吹笛,則是他無比崇拜又羨慕不已的師兄,他倆之間,誰是誰非,他總弄不清,也不明白為何好好的一對師徒會突地反目相向,可真明白了後,他又不知該怎麼去接受這個事實。
為人間,他誅鬼殺妖除魔,自以為是公理正義,但他萬沒想到,燕吹笛竟也是不屬人間的一派眾生。
他茫然地啟口,「大師兄的事,你早知道了?」
「知道。」千夜已不想隱瞞。「早在他離開師門前,他曾告訴過我。」
軒轅岳聽了。更是無比心灰。
「為何他不告訴我?」師父知情,千夜也知情,唯有他被蒙在鼓裡,在燕吹笛的心中,到底是怎麼看他的?
她自然一歎,「因他知道你不會接受這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