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如何?」根本就沒管神茶臉上是否已經風雲變色了,晴空關心地站在藏冬的身旁,準備聆聽對他作品的評語。
「好得沒話說!」吃得—臉幸福的藏冬,佩服地對他豎起大拇指,「幾年沒見,你制豆腐的火候是愈來越上乘了!」
「過獎。」晴空優雅地朝他頷首。
「你你你們……」神茶那只定在空中指著他們的指尖開始顫抖。
「我們都只是旁觀者罷了。」晴空持首看他一醒,慢條斯理地踱回術槽前挽起衣抽,準備漂洗其他的豆腐。
神茶一骨碌地衝至他的面前,「能為而不為,這算什麼神、什麼僧?」
「說得好!」馬上搶過話的藏冬,咧笑著嘴對他拍拍手,「我們本來就是不務正業的神仙與和尚。」
晴空微瞥他一眼,「我不是和尚。」
藏冬無所謂地揮著手,「你是仙佛轉世。」哎,差不多啦,這傢伙每次都要在名稱上跟他斤斤計較。
「那也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搖著食指將身份撇清,「這輩子我只是個凡人,別把那麼那些神聖又偉大的擔子加在我的肩頭上。」
「你知道嗎?」藏冬直皺著眉,「你就是這個不愛負責任的心行最要命了。」等了兩千年,佛界好不容易才派了個代表轉世來人間,結果咧,這個不認分的代表白小到大,除了學會制豆腐和唸經的本事外。什麼普渡眾生的大願一樁也沒幹過。
晴空淡淡一諷,「少在這五十步笑百步。」他可不像某個神會自願降級跑去當什麼小小山鬼。
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又晾在一邊的抻茶,錯愕地張大了嘴,瞪視著這兩個隨時隨地都有法子搶走他發言權的一人一神。他氣結地抹抹臉,再次重整旗鼓後,用力地在他們面前揮著手以爭取他們的注意力。
「喂,你們到有沒有聽我在說?」是他長得不夠顯眼高大,還是他倆的眼珠子根本就看不到他?
「有啊。」正在閒聊的一人一神,動作一致地轉首應了應他。
「那就快想想辦法呀!」趕快把主題給拐回來的神茶,在他們又聊起天來前重新提醒他們一次。
「有啥好想的?」趴在木槽邊的藏冬挽高了衣袖,將手中的木碗伸至木槽裡舀了一碗豆腐。「反正鬼後要殺的只是皇甫遲旗下的徒子徒孫,與百姓根本就毫無關係,神界去摻和些什麼?」
神茶聽得筒直想跳腳,「但那些術士也是人哪!」
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的藏冬兩手—攤。
「嘿,他們可都是自願的,誰也怨不了誰。」又投入拿著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強迫他們去。
「可是……」
藏冬愛笑不笑地聳著肩,「你若真閒著,那好,愛管就去管吧。」他這個吃飽的都沒撐著,這個天生勞碌命的卻偏愛插手不該插手的事?那就讓他去好了。
「問題就出在那個七曜……」才被譬告過的神茶,支支吾吾地吐出他會跑來這求援的最大主因。
藏冬挑挑眉,「那口個半人半鬼的你要真應付不了,就去請鬱壘出馬對付他呀。」
「找他?」說到這點他就更嘔了。t那傢伙跟你都是同一副德行!「在來這之前,他就去過棲霞山找過鬱壘一回了,可那傢伙呢,懶得幫忙就算了,居然直接一腳把他給踹出大門。
那就識相點別多事的插手管陰陽兩界的閒事,不然……你就只有多多保重啦!「愉快地揮手恭送他後,藏冬又低下頭埋頭猛吃碗裡的豆腐。
「你的意思呢?」碰了一鼻子灰的神茶,不抱期望地把兩眼調到比藏冬更愛推卸責任的晴空身上。
「你都聽到了。」和藏冬打著同樣主意的晴空,靦腆地對他笑笑。
逐客令下來後,自來這裡磨了一個早上黃豆的神茶。邊揉著酸澀的肩頭,邊攜著滿腹的嘔氣,大步跨出晴空制豆腐的小小磨房。
「喂。」神茶兩腳一走,藏冬立即自碗裡抬起頭。「你真無動於衷?」不會吧?這傢伙不是挺有慈悲心腸的嗎?還真拒絕了神茶。
「還輪不到我插手。」接手去磨黃豆的晴空,在石臼裡添了點黃豆和水後,兩手扭著推柄賣力地轉動起石臼。
「什麼時候你才肯出馬?」登門拜訪。吃了一堆豆腐卻什麼忙也沒幫到的藏冬,大刺刺地在一旁閒著看著他揮汗。
「再說吧。」
「一個和尚也這麼愛擺譜……」他撇撇嘴,一鼓作氣地吃完豌中所剩的豆腐,「老鬼。」晴空手中的動作忽地頓住,轉身看了看藏冬身旁空無一物的木桶,正經八百地喚著他。
「嗯?」終於吃飽的藏冬,心滿意足地拍撫著肚皮,並舒適地伸了個懶腰。
「你把我今兒個要賣的豆腐全吃光了。」
* * *
睛日下,滔滔川水拍擊著水中流石。緞起點點剔透水花,將全身覆在水中的千夜。站在水深及肩的水中合閉著美目,兩手結印。
站在岸上遠看著她的七瞿,抬首看了看就將升到天頂的燦日,再將目光挪移至自曙色蒼茫時分就站到川水裡的她,不由得擔心一直都投睜開過眼的她是睡著了,抑或是怎了,直在心中盤算著,到底該不該去把她給拉上岸來。
不一會,站在水中的千夜,身子漸漸住下沉,川水蓋過她的肩頭,泛過了她的下頷,眼看她就將埋覆在川水裡,但她似乎投有發覺到。又像是沉睡得不自知。
七曜連忙涉水走至川中,在她整個人都沉至水裡前撐扶起她的身子,將她托高讓她露出水面換息,但在見她仍是沒什麼反應後,他騰出一手輕拍著她冰涼的面頰。
「千夜。」他低聲地映,將她整個人拉靠至自己身上。「千夜?」
緩慢地張開雙眼的千夜,模樣看來似是很疲憊,她澀地扯動嘴角。
「我沒事。」
感覺自己像抱著一塊寒冰的七曜,在將她捉穩了後,轉身要帶她上岸。
她輕搖螓首,「還不行。」表面上,她的身子是因川水而變冷降溫了,但實際上她體內無處不蔓的熱意,燒灼得令她有如烈焰焚身。 『聆聽著她虛弱的音調,雖不知她為何要這麼做的七曜,本是想自個兒先上岸等她,但在端詳了她的模樣一會後,他索性站在原地。抱著她一塊站在川水中。
干夜軟軟地靠在他的胸前,些許笑意自她的唇釁輕輕逸出。
「你愈來愈在乎我了。」她微揚起首,滿足地瞧著他的臉龐。
七曜並沒有開口,只是抬起一手按著她的腦後,將渾身使不出半分氣力的她再壓貼回自己的胸前。
「看。」靠在他胸前的她想地啟口,目光停佇在遠方高聳的青山上。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挑了挑眉,不知她要他看的是什麼。
「雲守著山,山守著雲。」她出神地看著,眼中溢滿欣羨。
「就算是雲朵終有消散的一日,日後,它還是會再化為雲朵回到山的身邊,而青山,也一定會在原處等著它。」
「你想說什麼?」他看了看那繚繞在山間的白雲後,低首納悶著她這沒來由的話。
「說些你不會明白的東西。」千夜淡淡一笑,伸出左手試著將他的胸膛環緊一些。
她的指觸,她徽弱的力道,置在他的身上,是種未曾想過會發生在他身上的感覺。
他細細品嚐著這份出現在他生命裡的感覺,深深覺得,因她,他多了一片從未看過的天際,在那片天際裡。有她總是欲言又止的眼神,有她總是藏在唇畔神秘的笑意,她孤寂的模樣,她不遺餘力想助他解脫往事的熱忱,這是他再次返回人間時從未想過的。
他們倆,是兩個世界的人。在黎明混著夜色的時分,她隻身來到他的面前,將互無交集、站在陰陽兩方盡頭的兩人聯繫在一起,而後在這片天際下,他們暫時擱置下身後之事,有默契地不去想他來人間是為了什麼,她又曾為阻止陰界大軍而做過了什麼,像個遭合力忽略的現實,被他們有志一同地扔棄在一角。
但該來的總會來臨。
結束了那段屬於他過去的歉疚後,他身後的責任,再次窩據在他心底的一角,提醒著他。別再與她這般耗下去了,他有事得做,可只要這樣擁抱著虛弱的她,他又會忍不住想將這段時光拖延下去,好讓它再長一些,再讓他多瞭解她一點。
「舒坦點了?」當懷中的她開始動著身子,捉回思緒的他低首問著。
「嗯。」千夜點點頭,揚首看著遠處的岸邊。
抱著她上岸後,七曜與她在樹下坐著,他瞧著她了無生氣的雪白面容一會,拉開自己的衣襟後便捉來她的小手,想將它復上自己的胸坎,但她馬上縮了回去。
「我不餓。」將手緊扭成拳的她。將心意表示得很清楚。
「你已經很久都沒有進食了。」近來不斷遭她拒絕的七曜,愈看她那張日形憔悴的面容,也就愈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