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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綠痕

  頭一回與她如此平心靜氣地談話,七曜發現,他從沒有注意到她的雙跟,是如此明媚水亮,他屏住了呼吸,在視線愈來愈不佳的廂房裡,努力想將這個找上他的女人仔細看清楚。

  寺裡的和尚在天色盡墨後,悄悄地點燃了院中石座宮燈,就著外頭閃爍的光線,在七曜眼中的她,依舊蒼白如昔,可不知為何,看起來卻與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他也說不上來。

  「你看我很久了。」任他一逕瞧著的千夜,在因仰望著過久的脖子有點酸時,揚著唇角勾出淺淺的笑意。

  赫然察覺失態的七曜,隨即往前跨出一步,兩手合上廂房的窗扇。

  「別在這站著,會著涼。。他隨意找了個借口將她支開他的身邊。

  干夜的反應是微微揚了揚兩眉,照他意思地踱回室內,替昏暗的室內點上油燈。

  「明兒個,咱們還是繼續往東走嗎?」當夜裡總是不會與她同處一室的七曜,又想偷溜出去時,她站在他的身後問。

  「嗯。」欲推開房門的他回首看了她一眼。

  「在去辦你要辦的亭前,可不可以先到個地方去?」她走至床邊找出她隨身的東西,邊問著他。

  他狐疑地揚起眉,「上哪?」

  千夜款步輕移至他的面前,拉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裡塞近一張字條。

  「這是什麼?」不明所以的他皺眉地打開它。

  「看了後,上頭的人名,你不覺眼熟嗎?」早就已經將他接下來的反應想過無數回的千夜,淡淡地問向他。然後走回桌邊坐下,伸指輕按著油燈的焰心。  習走近光源將字條裡所寫的東西看清後,七曜無法克制地攏聚起眉心,黑瞳變得陰沉又銳利。

  「你怎會有這玩意?」將字條捏緊在手心裡的他,大步大步地來到她的面前,橫眉豎目地拉過她。

  「我專程替你帶來的。」她神態自若地應著,並在他握疼了她的輕聲提醒他,「別碰我的右手,我怕我會不小心吸丁你的生氣。」每天都食他提供的生氣,他雖是無礙,但一日若是多吸了幾回,他也是很吃不消的。

  氣息在轉眼間變得起伏不定的七曜,忿忿地甩開她的手將揉成一團的字條扔至她身上,轉身快步走向房門時,她又不慌不忙地開口。

  「難道你不想見見他們嗎?」算算日子,自那場戰役結束後,都已經過了三年了吧?

  他猛然停下腳步,緊緊繃著身子與氣息,熟悉的內疚感,又像那每夜都快逼得他發瘋的夢魔,再次在他的心底攻城掠地,不斷蹂躪著他那顆自責的心。

  見他們?他有什麼臉面去見那些部屬的親人?

  當年在帶著麾下的部屬遠赴沙場前,是他親口向那些部屬的親人們承諾過的,他會將他們安然無恙地帶回來,可他做到了嗎?投有。他不但食言,還是靠著那些捨身護他的部屬才能自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他們都是為救他而死的。

  「七曜……」面對著他的背影,在他不斷抖動的肩頭上找到了他的心結後,千夜無奈地輕喚。

  他冷冷地回首,藏不住跟底的怒火,「少自以為是,我不需聽你的指使!」不過是個外人罷了,關於那些事,她什麼都不清楚,且還是他仇人的女兒,她憑什麼插手?她沒有資格替他掩他的心傷,或是多事地想療他的舊痛。

  「你對你部屬們所做過的承諾呢?」千夜不死心地再問。

  「你對他們家人所做的承諾又該如何?」

  「為何你會知道這些?」他飛快地回到她的面前,一手掐上她的頸間,氣息不定地瞪大了兩跟。

  「我什麼都知道。」她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你的愛,你的恨,我都知道。」對於他,她所瞭解的或許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擱置在她頸間的大掌驀地撤開,七曜在訝然之際,同時眼中泛過不解與惶惑,他不明白地拉開她的小手,在往後後退時不斷對她搖首。

  「你究竟想什麼?」原本以為,他又多瞭解她一分,可她總是在下一刻,又讓他墜人十里連霧中,她這與他完全不相干之人,為什麼要介入他的生命裡?

  「我說過,我希望死在你的手上。」她笑了笑,揉了揉被掐過的頸子。「但在死之前,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做一件事。」

  「何事?」

  她斂去了所有的笑意,臉上的正色是他從沒見過的。

  「去向這些家屬致歉。」那些人已經等了三年多了。而他也受罪了這麼久,這件事,不能就這麼擱在那兒。

  致歉?「七曜諷刺地揚高了音調,」你以為你父皇所做的,由你代為—句道歉就能彌補什麼嗎?「

  她同意地頷首,「是不能彌補,但總要有人開口對他們說這句話,這是我父皇欠他們的。」

  他冷冷用力一哼,正想甩人就走時,冷不防地被她拉住了臂膀,與她糾纏之餘,怒氣無處可洩的他,不客氣地一掌將她推了個老遠,千夜腳下踉蹌一絆,勉強按住桌緣才止住了退勢。

  「這也是你欠他們的!」好不容易才站穩的她朝他的背影大喊。

  將兩拳握得更緊的七曜,站在門前直盯著房門不語,過了許久,他才緩慢地回過身,努力壓下被她撩起的情緒,凝視著她那雙寫滿疼惜的水眸。

  「別再把這事窩藏在心底折磨你自己了,那已是不能改變的往事,你得想法子讓自己走出來。」她頹坐在椅上撫著挨了一掌的胸口,在想起了自己所虧欠的後,她哽咽的語調,顯得支離破碎,「別像我一樣,就是想道歉,卻連個機會也投有那些遭她奪去生命的人,他們的親人在哪兒呢?她甚至連他們的姓名來歷都不清楚,他們的臉孔模樣,當時神智不清的她也記不得了。她只記住了那雙雙懇求著她的眼眸,其他的,再也沒有了。他的心病尚有藥可愈,因他有人可尋,但她心底的那份愧疚,卻會一直纏繞著她,直至她死,恐怕也永遠解不開……

  默然走回她身畔的七曜,在低垂著螓首的她,奪眶而出的淚珠滴落而下時,伸手盛住了它。

  「為什麼……」他輕輕撫上她的面頰,抬起了她帶淚的臉龐,「為什麼你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閉上眼,「有天,你會知道的。」

  他的指尖,拈著冰冷的淚水在她臉上徘徊了許久,在察覺到她的氣息變得急促後,他伸手將受了傷的她攬起抱入懷中,帶她到簡陋的榻上讓她躺妥後,坐在她身畔一語不發。

  千夜張開跟確定他沒有因此面走開後,對他露出了一抹看似安心的眼神,合上眼想調勻體內被他打亂的氣息。

  溫暖的大掌撫過她永遠沒什麼血色的臉龐,而後落在她的右臂上,小心將它拉來後,七曜將它貼在自己的胸前,好一會兒,在見她眉心不再那麼緊蹙,這才把它放回去。

  飛蛾撲向燈火的瞬間,為靜謐的房內帶來一陣輕響,外頭的夜色更深了,繁唱的蟲鳴伴著山林間不知名鳥兒的低吟,在夏夜裡的涼風潺潺蘸地流淌。

  七曜坐在她身邊。心思百般錯雜地瞧著她那張安心入睡的臉。

  以前,也曾有人這麼全心信任他的,他們也都用那種眼神看他的,可如今他們在哪兒呢?

  都不在了……

  *  *  *

  涼夏裡的清風,輕輕拂過靈山山頂上的千年松林,清洌的松香味,在林間徘蛔了一陣後,乘著風勢吹進丁藏冬的宅裡。

  「別毛毛躁躁的,跟只野猴似的。」坐在桌前,正在為一面親制雀鳥繞枝銅鏡打磨擦亮的藏冬,皺眉地對那個坐在桌案,一頭,不斷做出種種看了就礙眼的小動作的來客出聲。

  前思後想,心頭就是不安得緊的燕吹笛,索性不安坐在椅上,站起身開始在小廳裡。邊煩躁地咬著指尖,邊來來回回的踱起步。

  「也別走來走去……」他晃來晃去的人影弄得定不下來,做事的藏冬,忍不住擱下銅鏡給他一陣好吼,「你繞得我眼都花了!」

  做這不許,做那也不成。被他限制得有些沒好氣的燕吹笛,鼻尖大大地蹭出一口氣。乾脆大刺刺地在地板上坐下。

  眼看要是不把燕家小子窩悶著的心結解開,他今日是甭想圖個個清淨了。認命的藏冬歎了口氣,在椅上轉過身來,交握著十指看著賴坐在地上的不速之客。

  「既然這麼擔心,那就去瞧瞧嘛。」自從軒轅岳的氣息在前陣子變得愈來愈弱,使得燕吹笛派去打探的式神始終投法回報消息後,這個老是不請自來的客人,就天天頂著這副陰陽怪氣的德行猛往他家跑。

  「誰說我擔心?」燕吹笛聽了隨即跳了起來,把臉住旁一甩,不但擺了個鼻孔朝天的姿勢,還不屑地在嘴邊哼了幾句。

  來這分明就是想向他探探有沒有軒轅岳消息的,卻老是死硬著一張嘴打死都不肯承認,也硬是不肯開口……藏冬愈來愈討厭這小子老愛鬧彆扭的臭脾氣了,當下他心念電轉的想了想,壞心眼地一手托著下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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