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妳呢?」鳳舞轉身拉住她的手,「妳該怎麼辦?」上次她一逃,被捉回來後,鬼差把帳算在守川人身上,這次再走的話……
「這個嘛……」守川人杵著眉心想了許久,忽地兩掌朝她一拍,「有辦法!」
「什麼辦法?」他們三個連忙湊上前聆聽她的建議,但很快地,他們又面有難色地退開.鳳舞直搖著螓首,「我辦不到……」
「不做。」鬱壘的拒絕在臉上寫得明明白白。
守川人的目光頓時一轉,直盯在唯一沒出聲的藏冬身上,藏冬看了,討饒地兩手抱著頭低叫。
「打女人會有報應的……」為什麼所有的惡事全都落到他的頭上來呢?他又不喜歡扮壞人。
「我是個女鬼。」守川人更正完身份後,一把將他拉過來,閉上眼等待他下手。
藏冬還是不想這麼做,「不好啦……」打鬼差、殺鬼將都還好談,但……但……
閉眼等了許久,卻遲遲等不到他下手的守川人,氣結地睜開眼,破口罵向明知道時間迫在眉梢卻還拖拖拉拉的山神。
「你還是不是個神啊?婆婆媽媽的跟個娘們似的,等六陰差來後你們要走就難了!」
「啊。」當藏冬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拳將守川人揍暈。
鳳舞冷冷地瞪向他,「你還真打得下手啊。」完全,不憐香惜玉。
藏冬委屈地以兩掌掩著臉,「嗚嗚,又被陷害了……」
算了算時辰,知道上頭的燕吹笛再也等不下去後,鬱壘將鳳舞再次抱上白虎,仰首向她微笑。
「回人間吧。」
「嗯。」她點了點頭,抬首看向那條通往光明的甬道。
在鬱壘拉來自憐的藏冬後,伴月載著她往甬道內奔馳,途中,在伴月背上的鳳舞頻頻回首往下顧看,潺潺流動的忘川川水聲逐漸遠離,青冥色的焰光也漸漸遠逸在冥暗深處。
她再回過頭來,朝上看著逐漸光亮起來的甬道,速度愈來愈快、光線愈來愈亮,她的耳邊逐漸傳來人間熙熙攘攘的歡鬧聲,那些熟悉的音韻,在她的心底編串成一曲輕盈跳躍的樂音,在歡愉的樂聲中,她知道,當自己再返回人間後,她將會把往昔的苦痛靜靜擱放在甬道底處,再次展開,另一段全新的人生。
☆ ☆ ☆雲霧縹緲,虹霞在浮出雲海的山頂若隱若現,朵朵彩雲……
「哈啾!」
高處不勝寒,受涼的神荼抹抹鼻子,再次心虛地左觀右望,好不擔心方纔所製造的聲響,會被路經的巡守天將發現.探看了一會後,察覺四下仍是安靜無聲,唯有幾隻仙鶴不時飛過他頂上的天際,以及數縷淡雲飄掠過他的腳畔,他安心地吁了口氣,踩著鬼鬼祟祟的步子步步往後退,直退至一座老舊宅子的門板上,負責把風的他,抬指朝後輕聲敲了敲。
「喂,你們得快些。」他低聲地對裡頭正在做壞事的一神一鬼叮嚀。
將鳳舞自陰間帶回人間後,為免往後再多生事端,更因那總是會斷了的紅繩老讓他們分東離西,於是下定決心想一勞永逸解決這問題的鬱壘,在這日,拖來了不情不願的神荼,帶著鳳舞偷偷摸摸地溜回神界的星宿山,再次來到月老編織宿命姻緣的小屋裡,準備竄改天機.屋裡的鬱壘沉聲地應了應外頭的神荼後,熟悉地形地走至懸著鳳舞姻緣的紅繩處,不疾不徐地將背在肩上的包袱放下。
「你帶來的那包是什麼?」首次開了眼界的鳳舞,在屋內四下參觀完畢後,好奇地走至他的身畔。
鬱壘神秘地笑笑,打開包袱自裡頭取出一大捆全新的紅繩,甚是得意地仰首望著上方那條總是斷了的紅繩.他就不信,在換上這些用上萬縷金蠶絲編製再染成的紅繩後,他們倆的紅繩還是會斷、還是會連接不起來,月老要是夠本事,那麼月老花上個萬年的時間,大概就可以把這條紅繩剪斷。
歎為觀止的鳳舞,愣愣地張大了小嘴。
他……他以為他在做什麼啊?
「等等。」在他動手將她懸在上方的線頭拉下,拿掉了舊繩,打算換上他準備的新繩時,她一掌按上他忙碌的兩手。
鬱壘不解地睨著她臉上凝重的神色,「怎麼了?」
數了好幾回,還是數不清這捆紅繩到底有幾圈的鳳舞,抬起一手按住微微發疼的額際.「你到底還想跟我纏在一起幾世?」都已經與他牽扯上千年了,他還想與她繼續糾纏得更久?
他聳聳肩,「就只這麼一世而已。」
她驚怪地指向地板上的團團線繩,「可這一世未免也太長了點吧?」看看那些繩,見得著頭卻長得找不著尾,月老要是見著了,他老人家不昏倒才怪。
鬱壘兩眉一挑,帶著邪邪的笑意來到她的面前支起她的下頷.「妳有怨言?」當初他提議上星宿山時,她可沒反對過,現下都來到這了,她可別跟他說她想反悔。
「我是無所謂啦,只是……」鳳舞撇撇小嘴,隨後兩眼往上一瞪,半警告地拍拍他的面頰,「挑上了我就不能換的喔,到時,你可不要後悔跟我說你想換人。」
「我絕不會有二心。」他自信十足地咧出笑意,反諷她一記,「倒是妳,妳可不許變心。」
她沒好氣地翻翻白眼,「我哪敢?」每一世都因他而沒個好姻緣,好不容易他終於願意與她相愛了,她要是再不點頭,恐怕她就將永無下一個對象了。
就在他們倆扠著腰,大眼瞪小眼時,神荼等不及的聲音又自屋外傳來。
「裡面的,求求你們動作快一點啦!」他們是來當賊的哪,他們還有空在裡頭討論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知道了、知道了。」鬱壘煩不勝煩地應著,走至屋角找出自己的紅繩,自地上的線團裡找出尾端牢牢綁接上,再將另一端接上她的紅繩.望著緊緊繫在一起的紅繩,仍是有些不安的鳳舞拉著他的衣角。
「我們真能在一起那麼久嗎?」繩子固然長,但她未必能像鬱壘活那麼久啊,萬一她中途死了,鬱壘怎麼辦?
他笑笑地將她攬進懷裡,「妳不是吃了燕吹笛給的佛心舍利?」
「那個是佛心舍利?」她想了好半天,終於知道那日吃的是什麼東西。「吃了後會如何?」當日燕吹笛把那玩意塞進她口裡,也不知是做為何用。
鬱壘一愕,沒想到她完全不知情。
「燕吹笛沒先跟妳說明後果嗎?」他才在納悶她吃了眾神鬼妖魔都想吃的東西,為何她卻不當它一回事呢,原來那個姓燕的從頭到尾都沒跟她說清楚。
「沒有。」她茫然地搖搖頭,「他漏了跟我說什麼後果?」
他彎低了身子,強忍著笑意,正經八百地告訴她四字。
「不老不死。」
「什麼?」她當場僵愣地直瞪著他的臉上溜出來的笑意。
「呵呵……」這下可好,往後再也沒有什麼前世今生或是來世,他們倆將永遠這樣了。
明白原委後,鳳舞訥訥地啟口,「難怪你要帶這麼大一捆紅繩來……」
站在門外把風的神荼,十萬火急的叫聲再次傳來,並用力地敲了敲門板。
「你們兩個究竟好了沒有?」還拖,再拖下去巡守的天將就快到啦!
一道含怨的目光,由下往上射向已經快跳腳的神荼,感覺背脊發涼的神荼,有點抱歉地往下一瞄,發覺被鬱壘五花大綁坐在地上,嘴裡還塞了團破布的月老,正恨恨地瞪著他。
他連忙雙手合十地拜託,「月老月老,冤有頭債有主,你可千萬不要怨我啊,我真的又是被牽連的……」都怪那個打死都不肯回神界的藏冬不陪鬱壘來,所以害得他再次淪為共犯。
此時在屋內再三確定已經將紅繩接好的鬱壘,甚是滿意地拍拍兩手。
「可以了。」大功告成。
「那咱們走吧。」不想讓神荼太可憐,急著想走的鳳舞,忙拉著他走向門邊。
「等等。」鬱壘卻扯住她,將她拉至屋內深處的一張小桌上。
她不解地瞧著桌上厚厚的本子,「這是什麼?」
「姻緣簿。」他在裡頭翻找著,在找到鳳舞的姻緣後,不客氣地取來桌上的筆墨。
「慢。」趕在他下筆前,她一手按下他。「你想竄改?」私牽了紅繩不夠,他還想繼續犯下另一樁神規?
「不成嗎?」神規早就犯到數都數不清的鬱壘,不以為然地挑挑眉。
她歎息地問:「想改成幾年?」算了,頂多他們往後四處躲著找他們算帳的天將神差就是了。
該改成幾年才好呢?
鬱壘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勾引地看向她,「就改成……永無盡期?」
「好主意。」勻淨美麗的笑靨,靜靜浮現在她的玉容上。
當再也等不下去的神荼衝進來,拉了他們兩個就往外跑,抱著鳳舞一塊騎著伴月飛向人間的鬱壘,在浮雲飄掠過他的髮梢時,他看見了底下人間的西邊,正烽煙處處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