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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綠痕

  「有。」無音納悶地看著他走至妝台邊取來銅鏡端看,「為何問這個?」

  他沒答她,一手取來擱下在畫牆旁的彩筆,逕自揮筆在鏡面上繪了數只雀鳥。

  「你在做什麼?」她湊至他的身旁,瞪大了眼看他所畫上的圖案消失在鏡裡。

  葉行遠淡淡投以一笑,「回禮。」

  待在客房裡靜候手下佳音的申屠令,在等待許久,卻遲遲不見回復後,不解地持起銅鏡想一探究竟,不意卻自凝望的鏡中騰飛出數只長有利喙的雀鳥,他慌忙扔下銅鏡,在被啄了數記後才揮扇掃除那些攻擊的雀鳥。

  當一室恢復平靜後,申屠令這才發現那只花妖真的跟這只好打發的鏡妖不一樣,他微微看向一旁遭他挾持而來,此刻正被五花大綁綁坐在屋角的碧落,忍不住在嘴邊喃喃。

  「道行差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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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無音的腳邊,木桶裡的水瓢在水面上浮沉著,經陽光一射,璀亮的光影投射至她的臉上,她怔怔地看著近站在她面前的雷夫人,腦海空洞一片之際,不太能清楚的記得雷夫人方才說了什麼。

  天氣漸漸熱了,芍葯花最好的賞花期也逐漸過了,在由父親帶來的客人們來過花相園賞花後,花相園又恢復了寧靜。這日的午後,園子裡花草都因艷陽而昏沈疲軟,渴望能有清涼的水澤滋潤之時,園中冒陽為它們澆水的無音,在花叢間見著了雷夫人一行三人。

  在方才聆聽雷夫人的談話時,無音不斷地在回想著當年娘親被逐出家門原因。

  她記得是碧落告訴她的,聽碧落說,當年在雷府家道中落之時,身為一家之主的父親聽從了一名法師的意見,將身為女巫的娘親給迎入門來,之後果如法師所說,雷府的家業的確是因此又昌盛了起來,但就在她八歲那年,那名法師又出現了,這一回,法師告訴父親,女巫雖會為家族帶來興盛,可災厄也會同樣的增加。

  當家族裡的人們一一死去時,父親更是因此對法師的話深信不疑,於是便仗著雷府的財富和族望已興盛到了一個頂點,不需再藉由女巫的力量,遂將家中的女巫逐出去以保平安。

  沒想到,當年那個指點他們的法師竟又出現了,只是這一回,被擺弄的對象竟成了她。

  現在他們又再次遵循法師的建議,打算將她嫁給族人,讓她生下孩子後,留下她的孩子將她逐出去,好讓雷氏一族,能再榮盛個十數年的光景。

  「這是你爹的意思。」雷夫人在她魂遊天外天時,耐著性子再同她說一次。

  她勉強集中精神,「我要嫁誰?」

  「他。」雷夫人揚手招來站在她身後的男子。

  無音靜看瞧著這個看來有些眼熟的男子,記得以前聽下人說,這個男人好像是她的遠房堂哥,她木然地打量了他一番後,視線被他足下的舉動吸引了去,她垂下眼睫,低首看著生長在廊畔的小野花,被這名即將娶她的夫婿給踩壞了。

  雷無尚不甘地撇著嘴角,又再次以腳重重踩著地面。

  「別以為是我自願的,我是為了咱們雷氏。」他也不想娶個女巫,可一大票族內的伯叔們都逼著他娶,加上榮辱與共的家業,他也只好照著長輩的吩咐做。

  「我娘……」她艱澀地啟口,「她怎麼說?」就算是要嫁她,總也要經過娘親的同意吧?

  「你娘?」雷夫人訝異地掩著唇,「你在胡說些什麼?她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死了?

  怎麼會?若這是真的,那麼在娘親生辰當日,在庵裡汲著淚向她道歉的是誰?

  無音空洞地瞠大了眼,措手不及的訝愕令她毫無準備,半晌,她覺得四周突然變得很安靜,兩耳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吵雜。

  那日的情形她猶記得,在庵裡,她選擇在沉默中原諒娘親,也在沉默中釋放她禁錮的思念。

  面對多年未見的娘親,她叫不出聲,也無法再像從前那麼親暱地再喚,明明她就是很想念的,可是驕傲和無法原諒的心情,令她叫不出口。

  娘親是她對這人世又愛又恨的起始緣由,若不是娘親之故,她不會被家族選為替代娘親接手花相園的人選,若不是娘親的緣故,她身上不會流有女巫的血液,懷有常人沒有的異能。

  自小她就在歧視的目光下長大,成長的路上就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那日在晝月庵裡與娘親的一番長談才解開了對娘親的心緒,她也以為,她不會走上與娘親相同的道路,沒想到,她終究還是被安排走上了。

  揮之不去的陰影映在她的身上,仰首一望,午後的璨日早就遭重雲掩去,雷聲隱隱在雲端上嗚咽,好似所有的光明和希望都滅絕了。

  「你有沒有在聽?」雷夫人皺著眉,伸手輕推著一徑出神的她。

  她緩慢地抬起頭來,一雙眸子來來回回地徘徊在他們三人身上,她忽地推開雷夫人,轉身躲進屋內用力將房門關上。

  「無音!」再次被她的態度惹毛的雷無恤放聲大叫,氣急地想上前將門打開。

  「把話帶到就夠了。」雷夫人拉回他,「給她點時間想想,咱們走吧。」

  雷無尚氣惱地撥著額前的發,「若不是為了雷氏一族,誰要娶那個女巫?」

  「少說兩句。」雷夫人睨他一眼,率先轉身離開。

  「娶了她後,往後你可發達了。」幸災樂禍的雷無恤,對著雷無尚的苦臉笑很開心,「有了好處可別忘了我啊。」

  他敬謝不敏地轉眸遷怒,「既然如此,你怎麼不娶她?」

  「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子。」雷無恤得意地聳聳肩,在他又忿惱滿眼眉時,一手攬上他的肩,「你也別不痛快了,頂多娶她過門後,你再多娶幾個比她順眼的小妾不就成了?」

  門外人聲漸行漸遠,反身抵靠著房門的無音,用力掩上耳,雖說外頭的聲音逐漸遠去,但一室的心酸卻愈走愈近,一一躡足來到她的身旁凝望著她,她緊閉著眼簾,不肯讓淚水自兩頰落下。

  她不是早就已命自己看破了,為何眼淚還是會掉下來?

  視線模糊地睜開眼,滴落在地的淚珠,看上去,像兩顆濕透的心,不久,在視線所及的範圍內,她看見了一雙眼熟的鞋,順勢抬首,她迎上了悄然出現在房裡的葉行遠的臉龐。

  然而,在他眼中,她卻找不到救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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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真是稀客。」申屠令愉快地合上水墨扇,一張原本就愛笑的臉,此刻看來更是眉飛色舞,「終於想來找我了?」

  闖進客房裡的葉行遠,因極度壓抑,故而音調顯得很低沈,「你做了什麼?」

  「你指哪樁?」他掏了掏耳,一副候教的模樣。

  「她要出閣這事。」葉行遠忿忿地伸出一掌,擒住他的衣襟一把將他扯來面前。

  「那個啊?」申屠令並沒有否認,唇邊還掛著大剌剌的笑意,「我只是在一旁使了點力。」

  果然是他……

  正欲發作的葉行遠猶未開口,申屠令以扇拍開他揪扯的手掌,笑笑地踱至一旁。

  「她這一走,你就沒理由繼續留在花相園裡磨蹭,可以專心去辦你的正事了不是嗎?」再不動點手腳打發局外人,他可不知他究竟要在這花相園待上多久,若是那個棘手的燕吹笛又找上門來怎麼辦?

  「就為了這原因?你可知你做了什麼?」葉行遠面色當下變得更加森厲。

  「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又不是我叫你不辦正事反而去愛上她的。」申屠令斜睨著他,在他興師前先他一步地推得一乾二淨,「說實話,你那見一個愛一個的老毛病是早就該改一改的。」是這只博愛過頭的花妖自己要把缺點暴露出來讓他有機可趁的,他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他張口欲言:「她是我的……」

  「主人?」申屠令不屑地挑挑眉,半晌,又受不了地攤著兩掌,「是了,她是你的主人,每回你總會愛上你的主人,真搞不懂你怎老把愛上把自己種出來的人當作天經地義。」

  「我與她之間的事,與你無關。」從頭到尾也不表明來意,就只是一味地從中作梗,他究竟是想做什麼?

  他撇撇嘴角,「干係可大了。」

  葉行遠想不透地瞪視著他,好不容易壓下滿腹的怒氣後,再對無音要出閣這件事從頭細想一遍,也大約地猜到了申屠令在暗地裡搞了什麼鬼。

  他直接說出他的假設:「你控制了整座雷府的人?」

  「是啊,所以你最好是別惹惱我。」申屠令大方地向他頷首,抬首以扇點點他的鼻尖。

  葉行遠緊斂著眉心,「為何你要這麼大費周章?」他不是一向只衝著他這只花妖而來的嗎?怎麼這回什麼不下手,反衝著無音去?

  「為了你呀。」申屠令傾身貼近他的面前,笑咪咪地對他眨了眨眼,「說起來,你該感謝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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