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聶青翼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俊臉上寫滿了不容置疑。
她的心不禁抖顫,「為什麼?」
彷彿是想要試煉她一般,聶青翼忽地將臉更欺近她的面前,兩手輕捧著她粉嫩的面頰,氣息直吹拂在她的臉龐上,直望進她的眼瞳最深處,並將他的心念傳送至她的耳底。
他愛憐地撫著她水嫩如絲綢般的臉蛋,「因為你讓我有種很想澆水的衝動,所以,我非娶不可。」
就是她了,她就是他這些年來尋尋覓而不可得的女人,也是在花草和染紗之外,唯一能夠引起他全副注意力的女子,若是不好好把握住眼前的這個機會,錯失了她,或許他的人生將要繼續失彩平淡下去。
澆水的衝動?絳棠聽了臉色急速轉變得更加雪白無色,兩手忙不迭地掩著小嘴。
「哇!」戀殊連忙拉開那個就快被聶青翼嚇死的絳棠,「姐姐!」
步千歲也忙著指使一旁的下人,「快,快帶她去房裡休息,我去請大夫來!」
「兒子,你到底是對終棠說了什麼?」在絳棠被急急忙忙的下人們簇招而去時,染意遲感慨萬分地搭著他的肩頭問。
聶青翼滿面笑意地環著胸,「我告訴她,我要娶的媳婦人選就是她。」
「你很滿意你指來的這個媳婦?」先前不想承認絳棠又不敢去接人的人不是他嗎?他的改變怎麼這麼大?
「滿意。」聶青翼的唇角滿足地高高揚起,「再滿意不過了。」
他轉首看著窗外不斷飄落的大雪,不經意的一瞥,發現了那株植在院中,自他生來就不曾吐過一次蕊、開過一次花,被所有人視為早已枯死的梅樹,竟在這個雪日裡,在枝頭上悄悄綻出了花苞,準備迎風綻放。
第三章
「你的氣色還是很不好。」
再為絳棠的額間覆上一條新的綾巾後,戀殊在水色荷燈下仔細觀察了絳棠的臉色一會,總覺得她似乎是真的被嚇病了。
躺在床榻上的絳棠難受地掩著小臉,「我快死了……」全身又冷又發抖,再加上那股揮之不去的喝水過飽感直徘徊在她的腹內,讓她好想逃離這座把她害得淒淒慘慘的宅子。
「還不行。」戀殊坐在床畔笑拍著她的臉頰,「你還得活著嫁聶表哥呢。」才頭一天她就受不了,她還有好長的一段日子要挨呢。
「我不想嫁了……」她埋首在被窩裡低聲哀叫,「我不要嫁給那個水患男人……」
戀殊涼涼地問:「你不顧你最注重的名聲了嗎?」
她的名聲?
絳棠目光晦暗地睜開雙眼上想起那盤在她腦中已半輩子的信念,她就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誤感。
在她看來,現在她比那個沒勇氣去接未婚妻的聶青翼,更需要勇氣來應允這樁婚事。原本她還以為無論在聶府將遭遇什麼可怕的情境,或是將嫁給一個長相奇醜無比的男人,這些她都有法子因她所顧忌的名聲而設法忍耐度過,唯獨那個不在她意料之內的聶青翼,徹徹底底打亂了她所有的預想,他簡直就像是她生命中的災星,而她,卻還非得嫁給他這個與她一見面就不對盤的剋星不可,否則她們姐妹倆將無家可歸。
唉,她是天生就欠這個人水嗎?
不過說也奇怪,她總有種與他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份熟穩已久的心悸,在他的眼瞳看向她時,更是緊緊糾擾著她的芳心,讓她的心頭沒來由的忐忑不已,想親近他,但又更想迴避他……
她實在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那個愛澆水的雞婆男人,但就算曾與他相識好了,她一點也不認為再次與他相逢的經驗,有哪一點快樂。
絳棠沉斂著黛眉細細回想,「戀殊,我好像曾見過他……」
「在進屋前,你就已經被他淋過一次,你當然見過。」
戀殊以為她是病過頭了,所以才忘了那個驚天動地的潑水式見面禮。
她搖著頭,「不,我是指在更早之前。」他們應當是在許久許久之前見過的,他們之間似乎應該是有著……在那久到不知多遠之前的故事。
「在哪見過?」戀殊邊幫她擦著臉上的汗珠邊問。
她苦惱地皺著細眉,「想不起來。」
「姐姐,我有種預感。」戀殊撥開黏在她頰上的髮絲、笑嘻嘻地點著她的眉心,「要是你嫁了他,往後你少不了會常被他給淋得一身是水,而你恐怕就要一輩子都在嘔吐中度過。」
絳棠沒好氣地掩住她的唇,「不要詛咒我……」她已經夠慘了,別再讓她想到與水有關的字眼。
「來吧,先把這身濕透的衣裳換了。」戀殊一把拉起她,拿了疊色彩柔淡的衣裳放在她的膝上,「好在姐夫家有很多衣料供你裁衣來穿,不然我看你遲早會被他給淋得找不到衣裳可穿。」
「姐夫?」絳棠白她一眼,「叫得那麼親熱,我又沒說我一定會嫁他。」
戀殊卻是胸有成竹,「為了你的面子,你會嫁的。」想當然耳,她這個為保顏面而不顧一切的姐姐,這回也一定會為了顏面而委屈自己。
絳棠嬌嗔地睨她一眼,伸手拿起膝上的衣裳正想看看衣裳的質料如何時,自她的指尖,細緻柔綿的觸感緩緩蔓延開來,她不禁低下螓首,怔怔地看著手上這些似雲朵飄降至人間的衣裳。
在這色彩演紛的彩錦袋上,一根根經由花朵淬煉成汁而後練染過用來繡錦的絲紗,經過細心繡制後,像是有著生命般,無聲地在雪白的衣裳上展現它們的丰采。
經由它們,絳棠看見了芍葯、牡丹、紅花、蘇木、叢草,正靜靜地呈現在她的面前隨風飄搖,就像是它們從沒被搗製成花泥,那瓣瓣的花瓣,彷彿能觸摸得到似的,仍舊是那麼地鮮活、那麼地真實,就像是花兒真實地走出了衣料。
在這件彩錦裳上,讓她在冥冥中窺探了一座多彩的春天,數不盡的花朵在清揚的東風中,迎風搖曳並徐送著清香。
「怎麼了?」戀殊有些納悶地看著她驚艷的眼神。
「好美的色澤……」她虔誠地撫著衣料,「這簡直就是彩錦中的極品,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絲紗。」是誰?是誰有這種練染絲紗的功力,能夠將花兒的美絲毫不漏地保存了下來?
戀殊偏頭想了想,「聽說,這件衣裳用來繡錦的絲紗是姐夫染的。」
她不禁訝然,「他染的?」
「剛才那位步千歲步三爺說姐夫是個練染師,這座宅子裡和城裡的達官貴人們所有製造錦布的絲紗,全都是由他一手染出來的。」很快就已經探聽到不少消息的戀殊,對於這個消息也是滿訝異的。
「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方面的天賦。」
真的很不可思議,那個只要碰到她一次,就把她淋得滿頭滿臉水的男人,手藝居然這麼巧?而且巧奪天工到令她心折不已。
戀殊挨在她的身邊朝地擠眉弄眼,「心動嗎?」她太瞭解姐姐了,這世上能夠讓她心動的事物,除了她無比重視的面子外,也就只有繡錦這回事了,而能夠提供這麼好繡錦原料的姐夫,一定是很對她的胃口。
「我……」她才想反駁,只覺得鼻梢一癢,忙不迭地掩住俏鼻,「哈啾!」
「你真的著涼了。」戀殊同情地為她換好衣裳扶她躺下。「我去廚房幫你熬碗薑湯過來。」
絳棠忙拉住她,「不要,我現在看到任何水做的東西都想吐……」一天之內接觸到過多的水,只怕今晚她又要夢到那個噩夢了。
「可是……」
正當戀殊仍有猶豫時,廂房的門扇遭人輕敲了兩下,接下來,那個造成絳棠如此不適的男人,便帶著有點愧疚的表情,悄悄自門縫探進頭來。
「姐夫?」戀殊意外地張大了眼眸,趕緊去請他入內。
「她好些了嗎?」聶青翼兩眼直視著躺在床上的絳棠,止不住的關懷,明顯地寫在他臉上。
「她……」戀殊回頭看了臉色變得更白的絳棠一眼,再歎息地對他搖首,「本來她是好些了,但看到你又更嚴重了。」
「還是看了我就想吐?」聶青翼挑挑方挺的劍眉,把手中的托盤交給懸殊,也不經過絳棠的同意,便大刺刺地在她的床榻邊坐下。
絳棠忙不迭地往床裡縮,「離我遠一點……」她已經夠難受了,他是想讓她再看一個大夫嗎?
「這樣呢?」他唇邊漾著一抹壞笑,刻意懸身在她的身畔,居高臨下一瞬也不瞬地低首看著她。
她急急細喘,「你……」
「要不……這樣呢?」他轉了轉眼瞳,刻意再縮近兩人間的距離,與她眼眸齊對,近得彼此的呼吸都能吹拂在對方的臉龐上。
望著他似乎想將她吞沒熊熊如火的目光,不知不覺間,他無比的熱力驅散了她一身的寒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燥熱,某種正要甦醒的感覺,令她心房不安地跳動。
仔細看著他誘人的眼眉,絳棠逐漸忘了他先前帶給她的種種不適,忘了她所受的罪。一扉遺忘已久的思念,在他的目光下,輕輕巧巧地在她記憶的一隅掀開了來,她不想去細究,也不想去追尋那份思念的來源,她只想看清他那明澈眼瞳裡有著什麼,好讓她明白,她為何會在第一眼的嫌惡過後,變得如此著迷。